【叶黄】灭点（六）
又是大雪。
今年气温骤降，据说是夏天热过头了，老天爷得想个法子平衡回来，就把雪朝他们头上倒了下去。前阵子，他和宋晓一群人还约着出去打雪仗，现在，别说参赛选手，就连负责送信的鹰都宁死不出门，爪子抠着窗台，拽都拽不起来。
黄少天脖子怕冷，落一点冰渣进去就能哆嗦好一阵子，感觉像是被命运之手扼住了脖子，气都呼不上来。现在，他更是理所当然地抗拒出门，缩在家里，蹲在取暖阵不动，连父母在对面恩恩爱爱也赶不走他。
隔了会，她母亲终于良心发现，不让儿子被迫回忆自己的出生史，起身，朝厨房走了去。过了一会，她端了两碗汤来，放在一大一小前面，说是用老母鸡煲了一夜，喝了可以暖暖身子。
黄少天捧过那滚烫的碗，吹了老半天，正要喝，却突然想起叶修来。那天大年晚上，他看着电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太阳照屁股，叶修给他留了个简短的留言，就自己顶着雪离开了。鬼知道这人这时在干什么？说起来，叶修不会用魔法，也没在他家里见过取暖的法阵，这天冷成这样，叶修会不会把自己活生生给冻成冰柱子？
这听上去这是件挺好的事情，冻死一个老神棍，这个城镇就少了个不安分的因素。黄少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想着那被雪一盖可能就得塌的破房子，思索了半天，最后还是鬼迷心窍般换好了衣服，把自己上下裹结实了，脖子上缠了五六圈，走之前在镜子前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像是个头重脚轻的蘑菇。
蘑菇想了想，最后又在自己头上叠了个伞盖，出门了。
跑到杂货铺前时黄少天已经僵了一半，能看见自己眼睫毛上都沾了一层雪花。他随便甩了甩头，便抬手敲了敲，见没人回应，就自己探头往里面瞅。杂货铺里果然很冷，没点人烟气，但却有些声音，叮叮当当的。
什么声音？
听不出来，不是人的声音，有音调，纯的音乐，很干净，带着一丝清澈的凉意，像是一块毫无杂质的冰晶，但又把寒意从这冰上剔了出去。声音是从内室里传出来的，那里是叶修的房间，看来这人应该还活着，没被冻死。
黄少天正思考该不该打扰，房间里的音乐便停了下来。房间门打开来，叶修探出头，看见黄少天，表情居然一点都不惊讶。
“终于想起卖身契了？”
“……什么东西？卖身契？我去你还记着那个赌注？我当时根本就没同意和你赌好吗？我就来看看你死没死，而且这天气也太无聊了待在家里实在没意思，我本来想到这来看会书的。”黄少天说，“刚才是什么东西？什么乐器吗？老叶你会乐器？没看出来你还挺有音乐细胞的？”
“这么大冷天？”叶修一挑眉，突然抬手在他头顶摸了一把，收回手时，他一手正在迅速融化的冰晶。
“我——乐——意。”黄少天说，他努力把话说得蛮横，但无奈路上冻得太厉害，牙齿有点抖，“话说你这怎么这么冷？没个什么取暖的魔法阵吗？你不会画也叫别人给你画一个啊？而且楼顶那是什么响声？你这不会被雪压垮吧？”
“你别说。”叶修想了想，“几年前还真压垮过一次。”
“……那你还能这么淡定地待在这里？？”黄少天听着楼顶木梁响个没完，“老叶我走了你自求多福啊。”
“哪像你说的那样说垮就垮的。”叶修笑了，“之前就加固过了，垮不了。”
“但这声音听着太渗人了，你怎么在这个屋子里待下去的？而且这里也实在太冷了吧？？”黄少天说着直跳脚，把兜在怀里的实用魔法阵图一百例给摸了出来，“不行了冻死了冻死了我给你画个图，虽然我画的估计只能撑五天但老叶你将就一下算了。画哪？你房间里？还是书房里？画书房里会不会把书点了？”
叶修一时没说话，只是靠着门框，目光全落在他身上，嘴角翘起那么一点点，不知道是不是在笑。
“老叶老叶？你没事吧？不会冻傻了吧？”黄少天说。
叶修还是没说话，只是突然伸出了手，朝他脖子摸去。
“靠靠靠靠把你的冰手拿开——”黄少天下意识就想跳开，这种折腾人的把戏他们玩得多了，但随即又愣住了，“……老叶你手怎么这么热和？”
叶修手掌的温度比黄少天自己的还高一点，甚至可以说有些烫人，灼得他脖子有些发痒。黄少天有些别扭地偏开头，纳闷地说：“你身上怎么这么暖和？又是什么普人的东西？”
“比你们的魔法阵高级多了。”叶修说，“进我屋吧，我给你看看。”
黄少天跟着叶修进了他的屋子，他本以为里面会是暖烘烘的，却依旧冰冷冷的，他正准备抱怨，却突然看到房子有个显眼的大件。
那是个有半人高的黑色玩意，形状难以概括，表面光滑，能倒映出两人的身子来。黄少天绕着它走了半圈，又看见一排黑白相间的条形。
“这是什么东西？”黄少天问。
“钢琴。”叶修说，“就我们上次拖回来的玩意。”
上次？黄少天回想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把这件事忘了，他和叶修拖回来个巨大的玩意，他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其他东西转移了注意力。他又问：“这是干什么的？”
“你敲敲看。”叶修说，“就你面前的那块。”
黄少天伸出手，摸上那黑白相间的条状物，手感光滑又冰凉，他按了下去，听到“叮”一声脆响，吓了一跳。
“我去，这声音从哪里发出来的？”黄少天四下瞅。
“里面有发声的部分。”叶修说，从柜子前回来，手里拿着片膏药般地玩意，“来，就这个。”
“这个东西能干嘛？”
“你贴上就知道了。”
“贴哪？”
黄少天狐疑地按照叶修的指示，哆哆嗦嗦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剥开几层，看叶修把那玩意贴在了他最里面那件背心上。他没感觉到什么，就觉得有一块硬硬的板子摁在自己肚皮前和后背上。“没感觉啊？”黄少天说，“难道这玩意还能发热不成？”
“等个十几分钟就好了。”叶修说，“怎么，还不相信哥产品的质量。”
“我去，十多分钟？这天气十多分钟够冻死个人了，而且老叶你不就是个倒卖的吗还好意思说自己的产品。”黄少天深表不屑，“我还是给你画个吧。”
说完，他就盘腿坐地上了，找了个干净又不占路的地方，用指间抹开涂料，便在地上画起来。这个阵难就难在阵法绘制上，差错一点，温度就不对，每年都有人因为误差把自己房子点着。他正专心回忆老师讲过的需要注意的细节，又听到背后叮叮当当响起来，还是那凉飕飕的脆响。黄少天回头，见叶修正坐在钢琴前，能看到他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跃。
黄少天没什么音乐细胞，只是单纯地知道这曲子挺好听，清亮的声响起伏，让人想起女孩一席黑裙，光着脚在冬天的湖面跳舞，美丽又带些义无反顾的决然。他听了会，转头去看自己手下的魔法阵，发现自己全然忘了刚才画到哪里了。
这可是画阵图的大忌。黄少天有点头疼，只好抬手用大拇指抹掉了图案。拍了拍脸，集中注意力，一口气画完了图，将法力灌进去，一股热气蒸腾着便上来了。黄少天摸了摸，温度正好合适。
“搞定了搞定了！”黄少天说着便将身上笨重的袍子脱下，“老叶你是不是该给我点什么报酬？专业的都搞不出这么合适的温度。”
“哥都亲自上阵给你卖艺了，这都不算报酬？”
“我去，你这叫报酬？打扰我画阵还差不多。专心致志画阵谁有心思听你搞艺术。”黄少天大手一挥，“刚才那个不算啊，再来一首还差不多。”
“呵，那你还需不需要点一首？”
“不用了不用了，”黄少天心想他能叫出名字的曲子也就那么几首，“老叶你随便来。”
从黄少天的记忆里来说，叶修就没顺着他的意思来的时候，反倒是怎么气人怎么来，站在别人尸体上跳两下是他最擅长的活路。所以这次他也就随口一提，没想到叶修竟只是一笑，扭过头去，在黑白键上按下了第一个音。
很久以后——黄少天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词来，就像他常在叶修小说里看到的那种描写：很久以后，当主角再次回忆起当下这个瞬间，他仍能清晰地记起无数的细节。黄少天觉得这幕应该就配得上这种文字。他盘腿坐在地上，身上批着层正被一点点烤化的雪，而叶修坐在他不远处，垂着头，从黄少天的角度能看到他鼻梁的半个轮廓。不知是哪里的窗户破了，斯斯的声音漏进屋来，但那曲调是温柔的，温柔得像揉皱了百次又展开的羊皮，黄少天甚至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在这样的暖意下变得滚烫起来，像是被谁丢了把火——虽然他很快发现是叶修贴在他身上那两片玩意在发烫。
不知为什么，黄少天觉得，他将在很久以后清晰地回忆起这幕来。也许是在一个雪夜，他在雪原里跋涉，耳朵被冻得发痛，然后想起曾有一个人，为他这般敲下一个个清晰的乐点。
雪一层一层地堆起来，当快到腰时，寒假结束了，学校又开学了。这时，黄少天心里那点对书的狂热还没消退，可也只有不情不愿地提着包上学去了。第一节课，一群人刚见面，还亢奋着。黄少天正听着徐景熙讲他寒假在魔药铺打工的经历，突然宋晓从后面戳了戳他，说：“哎，黄少，你那个老板出名了啊？我妈都知道了。她前阵子一直脖子疼脑袋疼，说想让你帮她介绍一下？”
“什么？等下？怎么回事？你给你妈说了？”黄少天一惊。
他们之前统一过口径，杂货铺的事情，还是少说的为好。老一辈对普人的看法已经是根深蒂固，说多了，怕有人会去找叶修麻烦。
“嘿，大哥，你以为谁说的？”宋晓无语，“你妈告诉我妈的。”
“什么？”
“我妈也听说了。”喻文州转过来，“她也说希望想去那边看看她胸口发闷是怎么回事。”
“还是我妈说的？不是吧？”
“我猜是。”郑轩端着下巴看他，“我妈也让我问问你，你哪天在那打工？我妈想去看看。”
黄少天收集了周围的人情报，总算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母亲在牙疼被治好，非常骄傲地开启了八卦模式，大概内容就是自己儿子认识了一个多好多好的学长叶修，这学长不仅开了诊所，医术还相当高明，而且他和自己儿子的关系好到在家里一起过年，以后家里有指望出个医生了……
黄少天听了顿感糟糕，找苏沐橙借来小苍，写了封信，问叶修那里的情况，顺带为自己母亲四处传播并夸大事实道了个歉。隔了两天，回信来了，他打开信，上面就三行话：
不必道歉，生意很好，刚用利润置办了一套新书，有空可以过来看看。
唯一的麻烦就是有点吵，店里像有一百只鸭子。
注：你顶一千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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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怎么回复评论_(:з」∠)_……不过现在因为一些事情恢复到了之前的两倍！还是挺想看大家的意见的(o°ω°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