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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翻墙至全知众独

【叶乐】 雪女(四)

张佳乐在雪山上飞速下滑。

他踩在联盟特制的可折叠微型滑雪板上,戴着护目镜与口罩,风与雪呼啸而过,但周围的景物却只是缓慢得变化着。

那是一种很绝望的感觉,孤身一人,只有头顶和脚下的色彩有些微弱的差别——上面是沧桑的浅蓝色,苍白得和云色融合在一起,而脚下则是白得刺眼的雪原。恍惚间仿佛滑翔在云层上,没有一点踏实的感觉。滑雪所带来的刺激感早就消散了,只剩下迫不及待冲到山底的焦躁。他已经这样两天天了,仅剩的理智都在平衡这个小小的滑板。

张佳乐在雪山上疾驰,他从小在百花的部落长大,那里四季都是一望无际的花海,最高的花越过了人的头顶,垂着巨大的花蕊俯视着来访者,而带着倒刺的枝条横在来客的腰间,多年来被踩出来的小径蜿蜒扭曲,无数人在里面迷了路。所以百花人都有极好的方向感与距离感,转上几十圈都能准确地指出东南西北。他从小到大,除了在看见那些活活饿死在花海里的入侵者时,都没有这么感激自己这个本能。

张佳乐觉得自己就像个疯子。他满脑子都想着快点冲下山拿上补给,上山再战。叶修一个人能活几天?在这种能活生生地将人逼疯的鬼地方,而且怪物一波紧接一波地涌来,每一个都恶意满满想要将他干掉。这种情况太异常了,就算对他们挑选出来的女人再不满,雪女也从来没有这样发泄过自己的愤怒,除非叶修压根不是为了献祭自己去的,而是……

张佳乐骂了一声,转头向上方的山崖看去,那一刻他是真的慌了,恨不得能在上方看到那抹鲜红的大衣,而他转念又想到,血的颜色远远看上去也是鲜红的……

他摇摇头将自己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部扔出去,将积攒了几天的困意全部扔出去。

在将近到达山底时,他敏锐地停了下来,将自己整个人埋进雪原上。他看见山下的荒原上,有好几个巡逻的士兵,他们按照固定的轨迹来回行走,只不过看上去相当烦躁。每次有祭品上山,联盟都会在山下布置一圈巡逻的警卫,防止猎人和护送者逃跑,但这次的人也太多了。

张佳乐沉默地在雪山上等候到夜晚,任凭冰雪在自己身上堆积起薄薄的一层。他没有料到自己的平静,心跳都在极度的寒冷下慢慢缓和下来,直到天色完全阴沉下俩,哨兵们举着大功率的探照灯看守着,张佳乐从雪山上溜下来,小心地绕开探照灯的光芒,绕进了联盟坐落的区域。

他打算潜行到霸图自己的房间,把里面储存的弹药与炸弹全部取出来,如果有机会还可以去趟武器部和仓库,取点新的武器和食物……不过这个企划落败得很快,张佳乐在霸图门口看到了韩文清,在后门看到了张新杰和林敬言。他暗自估计了一下自己刚好及格的潜行成绩,以及被两者任何一方逮住的后果,默默掉过了头。

那去哪?张佳乐有些茫然,他的弹药很特殊,一般的家伙根本和他的枪不匹配,虽然他也可以去换把普通的手枪,但这样就算他冲回去也是个中等偏上的战斗力。

按照他的使用习惯打造的弹药……张佳乐想着突然浑身一颤,低声骂了声娘。但还是改变了方向。

一个多小时的赶路后他到达了百花部落,就算在漆黑的夜晚,他在那片花香扑鼻的迷宫里也是穿梭自如。门口的守卫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家伙,而且还一脸睡眼惺忪。的确,百花的确不兴守卫,能在百花门前不迷路的,基本上就只有自家人了。

“对不起。”他低声说,一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一边从百花最矮的围墙翻了过去。

 

他曾经居住的那个房间现在归属于邹远,窗口没有亮灯,不知是睡了还是去执行任务了。张佳乐站在花圃旁边眯起眼,像是在看一个从来也不曾属于他的东西。

早就结束了。张佳乐想。

他想起那段挣扎绝望的时光,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小孩子为了得不到的玩具胡闹。但就算到了现在,他的内心里还为那个玩具留了很大一个空缺,但是却不再像个黑洞般冲周围叫嚣着自己的饥渴,只是在偶然间往里面填东西的时候才恍惚地想起曾经的狂热。

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没错,但是有一次他无意中瞥见林敬言和叶修的对话,林敬言坚持说张佳乐好多了,叶修却是发了个不屑的表情,然后说:

“他这叫还没遇到机会,这叫麻了,要是哪次哥拱手让给他一个,你就等着分分钟看他来个三十六式变脸吧。”

“这不叫好了,这是自个把长歪的全部砍了,以为别人就看不到了”叶修总结说。

他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在这时想叶修算个毛事,他熟门熟路地前进了百花的武器库,从每个装子弹的柜子里拿出几枚子弹和炸药,最后绕了一圈便鼓鼓囊囊地兜了个大包。

出去的时候倒是惊险了一下。在转角的时候他差点被唐昊撞见,还好那小伙子巡逻的时候气冲冲的不知在发什么火,一路自言自语气呼呼地冲了过去,才算没撞见缩在阴影里的张佳乐。

张佳乐蹑手蹑脚地溜了出来,又随手从路边的树上抹了一手灰然后抹到自己的脸上,棉衣的帽子一戴,去食品店那里买了一大堆压缩食品和一份快餐。他在山上和叶修分食物的时候刻意压缩了自己的分量,导致他在最后两天完全靠雪水填胃,饿得眼睛里都是凶光。他在食品店的路边毫无形象地把快餐刨进嘴里,久违的热食让他感动得都有些舍不得。

最后他盘点了一下行李,觉得差不多了,便准备原路返回溜回山上。但此时他想起就在不远处的嘉世,尽管他不指望对方就把秘密用大红横幅展示在大门外,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绕了一小圈路,想着能不能撞上几个口风不紧的缺心眼。

这不绕路还好,这一绕,直接把张佳乐吓得走不脱了。

嘉世没了。

张佳乐目瞪口呆地看着曾经无比光耀的部落,那里曾经有联盟投资建立的训练场,开发部门和研究部门,为了显示勇士生活的优质,每个建筑都兼并了战士的潇洒和心灵的柔和,用柔和的米灰色混杂着钢筋水泥的强劲,在嘉世的土地上撑起一片独立的城镇。不过现在这个城镇像是被完全荒废了,几栋楼房都被拆除,地上还残留着建筑的残骸……这才一个月啊?就算有哥斯拉来袭也不至于吧?

张佳乐四下环顾,恨不得揪过一个路人问个究竟,但这段路上连路灯都全部熄灭了,阴惨惨的像条鬼街,隐隐约约他觉得那摊废墟面前像是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个长发的女子,另一个如同军人般挺立在那里,穿得很精干,像是一个勇士。

张佳乐实在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自暴自弃地安慰自己放叶修那个硬骨头多抗半个钟头也不是什么大事,而且还能用这种消息震叶修一下。便偷偷摸摸地尾随过去。他很快辨认出,那个女子是苏沐橙,穿着休闲的长裙,仿佛在说什么,过一会,很轻地搂了那个男子一下。

张佳乐的脑子瞬间闪过一句魔性话“我工作的公司倒闭了,我的女朋友跟别人跑了,我还一个人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搭上叶修悲痛的朗诵效果更佳。

那男子抗拒了一下,但也没表示什么,苏沐橙似乎不耐烦了,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到一个两层楼高的建筑前面,透过住宅旁边的灯光,张佳乐能看到苏沐橙沉重的表情,她仍在说着什么,但那男子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在他转头的时候,张佳乐勉强借助着房子的灯光认出了这个瘦削的孩子。他记得叶修曾经特意指出这个在训练中始终神色严肃的新人邱非,颇为遗憾地说这孩子什么天赋都有,就是欠缺作为领袖的通融和圆滑。这让他着实在嘉世吃了不少苦头,但都统统一个人扛了下来。

最后他看见苏沐橙很沉重地叹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邱非第一个反应是躲,但最后还是僵在脖子向后歪了一半的造型,任着苏沐橙揉着他的脑袋。

张佳乐趁机绕到房子的背后。他本来以为这就是一栋二层楼的小房子,却发现这房子像是最近才紧急整修过,又拼了一大块上去,所有的房间都亮着柔和的灯光,除了一间最靠近外侧的二楼房间。他猜测这是苏沐橙的房间,利索地抓着外面的临时管道爬了上去,窗子没关,他钻进去。

他想和苏沐橙聊聊,也许叶修早就叮嘱过苏沐橙要保守秘密,但在不想让叶修白白送死的立场上,他们总还有些能交流的。他相信,如果给苏沐橙一条将叶修从山上扯回来的绳子,苏沐橙一定会拿到手的瞬间狠狠地拽下它。

但在眼睛适应房间里的黑暗时,他瞬间明白过来,自己又搞错了。

这明显不是苏沐橙的房间,从里面跟刚被龙卷风袭击过的场景就知道。张佳乐都庆幸自己刚进房间没敢乱动,随便碰落一个玩意都不知会带动多少机关。他掏出微型手电筒,有些惊诧地观测起来。

乱还不是重点。张佳乐看清里面的陈设,重点是这个主人……TNND有点财大气粗。

张佳乐在房间里看到很多珍贵的材料,全部左一快有一瓣地扔了满地,床上地上桌子上层层叠叠摆了不少,设计的图纸散落在地上,鬼魅般的计算公式在图纸上冲他眨眼。更为耀眼的是那几个奖杯与荣耀徽章,都歪斜着搁在地板上或是书架的最上层,摞满了厚实的灰尘。最可恨的其中一个胸章明显被当作暂时的夹子,将一叠文件别在一起。

这是叶修的房间,毫无疑问,全联盟得到过三个奖杯的,就只有他。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撞进隐藏BOSS房般的感觉,而且之前你明明是想去见见NPC 听听他讲BOSS的弱点的,张佳乐有些亢奋地想,眨眼间连消失的嘉世都忘了大半。他搓了搓双手,朝习惯冰冷的手掌上哈出口热气,他感觉自己就想闯进父亲一直上锁的阁楼的小孩,仿佛看到了通向全世界的钥匙就在面前,随便一个柜子都有挑战宇宙的力量。

他在原地蹲下,用嘴叼住手电筒,从地上的垃圾堆一张一张纸地翻找起来,大部分的图纸都是那把伞的设计图,要是以前,他早就抄出手机一通乱闪,但现在他没这个闲功夫。而其他的纸都是一些打印的文件,内容很奇怪,像什么经济上的交往,直到他在飘进床底下的纸中抽出一张《退役合同书》。

张佳乐看了第一行就烦躁起来。

要不是嘴里还叼着个东西,张佳乐都想破口大骂了。这份合同书写得倒是彬彬有礼,但内容都肮脏得要命,什么退役后不准向任何透露消息,不准参与任何任务,不准再参与嘉世的内务,一旦违反就要支付大量的违约金……张佳乐知道叶修和嘉世内部有纠葛,但完全不知道已经憎恶到了这种恨不得赶尽杀绝的地步。而且,这么大个事,联盟内部的一个人都不知道,根据日期看来已经有将近一个月了,他们只是偶然会猜测一下叶修最近又在搞什么幺蛾子,居然这么久都没有露面过……谁会去怀疑这个创造了各式各样奇迹的男人就这么退出了舞台?

张佳乐还记得方士谦离开的时候,祝福,拥抱,这群沾染了一身血腥的男人做起这些事情来都显得有些不尴不尬的,但却都很有诚意地去祝福这个离开的勇士。但叶修什么都没得到,甚至连队友都只给了他一张如此冰冷的契约单。

然后,就是这样都还不够,连一个人消失匿迹都不能抹去这份仇恨,一定要死亡,而且是悄无声息的死亡,才能让嘉世安心。

张佳乐气得发抖,将整张纸揉成了团自己都毫无知觉。他几乎在了解事件后的瞬间立马站在了叶修的身边,因为他知道嘉世里面那几个人的尿性。他每次见到刘皓与陶轩都不舒服,因为只用看他们一眼,就仿佛能料想到在你转过头去后传来的嘀嘀咕咕,而也在好几次正面撞上他们暗地里诋毁着自己的队长。他不知道叶修究竟是撞到了哪根逆鳞上,但就对方闯祸的功底来看,这事绝不简单。

张佳乐用了将近五分钟缓和自己的情绪,感觉到腮帮子疼后把手电筒架在床上。但之后他就没有翻出什么有意义的文件了,虽然有一些对雪女的研究,但都是一些肤浅到人尽皆知的来源传说,早就在后期的美化中丧失了真实。

看完后他身后堆起了两大摞的文件,倒是让原本凌乱的房间舒心了不少。他擦了把汗,眼睛滴溜溜地瞪着那台电脑——大不了就被密码拦住,看着叶修这去送死了都不锁窗户的架势,这个可能性很微弱。

于是张佳乐去按了开机键,电脑无比坦然地开了机而且还没设密码。点击鼠标用户就可以进入界面……但张佳乐愣住了。

那个用户名明晃晃地标着:如果哥没死就快关掉,这是哥的遗书。

张佳乐倒吸了一口气,点了进去。

在点进去的瞬间他做了各式各样的准备,包括突然间警报大作,他扭头就从窗口翻出去这种极端准备,但周围还是安安静静的,电脑打开,露出WINDOWS的预设桌面,所有图标可怜巴巴地缩在左上角,除去最下方的一个名叫“文件”的文件夹,就跟重装了系统般干净。

他点开那个文件夹,里面又是一个文件夹,名叫“不是你的名字就不要手贱”。

张佳乐再点,又是一个:“确定哥死了?别随便诅咒哥啊。”

张佳乐继续,“说了哥没死了……”

张佳乐怒了,噼里啪啦地连点十多下鼠标,直到突然闪出十多个文件夹才停手,每个文件夹都标着不同的名字,像是“苏沐橙”,“韩文清”“肖时钦”之类的,他握着鼠标在自己的名字旁边晃了几圈,突然莫名地恐惧起来。

里面躺着一个录音文件。张佳乐抓过电脑附带的耳机戴在头上,然后点开了录音。

“喂……?喂。”叶修的声音里夹着浓浓的杂音,像是随手用一个破烂手机录制的,“这什么鬼东西……应该录进去了吧?”

“荣幸不?其他人哥都是随便打了几个字就敷衍过去了,就专门给你录了段音,以后想瞻仰哥的时候就对着MP3文件磕几个头啊。”张佳乐一边听一边去看其他几个文件夹,的确,里面都是WORD文档。

“这破玩意好像只能录两分钟,就废话不多说了,给你们揭露几个惊天大秘密吧,也算你送我上山的报酬。第一个,你刚送上山那个姑娘,是哥倾情出演的。”

“不知道我的伪装被你识破没,不过就以你那智商,除非是什么上天注定的情况,你现在应该一脸傻相地把播放条往前拉觉得自己一定是耳误了吧……这件事的起因经过魏琛都知道,买几条好烟问他去吧。”

“第二个,因为你打开了这个文件,所以我应该是失败了,但至少证明兴欣的探究是没错的。听好,张佳乐,雪女并不是在寻找一个继承者,她只是无聊。还记得雪女最初留下的话吗?来山顶找到我,我就消失,然后你们成为夷平雪山的英雄。这说明雪女的离开只会导致雪山的消失,而不是坍塌。”

“这不是什么站得住脚的理由,更多的原因去找苏沐橙……好了我看时间差不过了,我也怕信息量太大你的脑袋小装不住,既然你听到的时候我已经躺尸了,那就最后说几句活着的时候不会说的好了。”

“张佳乐。”叶修说,耳机里的音质还是糟糕的一塌糊涂,电流兹兹的响声几乎覆盖住了那个声音里所有的温柔。

“不要老是傻不拉几地把啥都把啥都往自己身上抗,自我责备也得有个限度。就凭你那本事还真害不死哥。还记得暴雪那首专门用来记录一位玩家的诗不?”

“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我……”

耳机里的声音猛地被掐断,顿了一下,又开始循环播放起来。

张佳乐满目茫然地重复听着叶修懒洋洋的声音一遍遍重复,开始回忆起自己很多年以前玩游戏的时间,那时他还稚嫩得要命,连自己的担子都不想抗,训练得烦躁了就一头扎到游戏的虚幻里去。现在那个游戏的图标还留在他的电脑上,但却是作为一个警示,拿着曾经时间的尸体威胁着他拼了命向前冲。

他想了很久,终于模模糊糊想起了那个任务,那是为了纪念一个死去的玩家而特制的任务,那封任务信件里有一首诗,他记不得前面,只记得诗歌的最后两句:

“不要在我的墓碑前哭泣,

我不在那里 我从未长眠。”

 

他觉得叶修对他来说还是挺重要的,不然两个人也不会在见面就吵的状态下相处这么久。总有人含蓄地向他提醒,说他一和叶修吵起来,就像是个执着于糖果得失的小学生。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乐此不疲地和叶修闹架,而对方也很乐于见面就点把火,把他心里堆的东西烧成一团旺盛的火。

他从来没有觉得叶修是他的哥们或朋友什么的,因为在他心里,朋友就得像孙哲平那般,始终并肩而战,依靠着默契仗剑行天涯,有着一样的热血一样的梦想,在同样的关口撞得头破血流。不言别离,而在面对别离时,也绝不多言。这才像纯爷们不是吗?依依惜别,恋恋不舍,柔肠寸断,这些东西只适合柔软的女孩子。真男人就该是爆炸不回头,离别不挥手,这才对。

那叶修对于他来说是什么?张佳乐有些茫然,又拉着那个进度条听了好几遍,鼠标在别人名字的文件上晃来晃去最后还是停了下来。

有些事情,他需要的不是隐藏的线索能指明的结果,而是对方亲口的答案,

他想自己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但这点明白让他又崩溃又难受。

他把叶修的房间收拾回原状,翻身出了叶修的房间,过了一会又绕回来,在叶修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拿出了几条烟,拆散了装在包里。

 

他又开始攀爬那座山。

爬了两天,他在缩在睡袋里时突然嫌弃起自己。那身衣服他从上山开始就穿着,想着反正这里的雪都是最纯粹的东西,而且反正也没换衣服的闲情逸致,而备用的衣物在当时直接打包给了叶修,所以这么一数下来,恐怕自己也有那么一个多月没换衣服了……更别提头发什么的,还好自己带了剃须刀,至少不至于胡茬满脸飞。

然后他就有些睡不着,干脆在脑海里算起账来。他觉得叶修这次亏欠他大了,如果他真的成了镇守这座山的叶修娘娘,第一件事就该赠送张佳乐一座冰雪宫殿啥的,就算这混蛋猝于这茫茫雪山中,那也得天天入梦来给辛劳了一天的张哥捶捶背揉揉肩,这样才报答得清。

张佳乐已经记不得两个人初识的场面了,只记得隐隐约约一大片鸡飞狗跳人神共愤,之后这个路线就确定了。张佳乐在别人面前时抵死不承认他几乎没赢过叶修,而叶修也很慷慨地否认这点,坚持说他还是曾施舍给这个可怜人一些糖果的。不过在这种荒山野岭里,张佳乐倒是勉强向自己承认了这点,自己打嘴炮的功底一向差,再加上一点火星都可以让他炸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猫,碰上叶修那种皮糙肉厚而且还有冷静加成的,完全就是以卵击石。

他天天都在诅咒叶修赶快死在那只怪兽的袭击下来,怪兽等级越低越弱智越好,死的越蠢越大快人心,而且每次还能拉上一大堆的战友,手挽手心连心地在叶修背后捅刀子。但这次,死神的镰刀真的架在叶修脖子上了,平常诅咒得最来劲的人慌了,居然傻逼地跑到一座参天的雪山上来找一个濒死的人。

如果,张佳乐想,叶修已经死了,他的尸体会在半个小时后冻成冰块,两个小时后被风雪吞噬,然后与这座雪山共享永恒。就算叶修命硬,他还在哪个角落苟延残喘,这么大一座雪山,如果按照原路回去找不到,那他又该去哪里找他?

张佳乐真觉得自己疯了。可如果没有这么点疯狂的火苗,他也没有支撑着自己冲上雪山的动力。

 

最后,张佳乐找到了叶修。

他在雪山里跋涉了将近一个半月,按照着原路一路摸索着找过去,寻找着所有可能的红色亮点。他几次眼花,但在有一次却在冲过去发现了叶修那件鲜红色的女式大衣,孤苦地悬挂在一根冰柱上,上面布满了撕裂的口子,在漫天的风雪中像是败落国的旗帜。他看了看,然后沉默着把千万的怀疑与担忧给强咽了下去。他知道,如果自己连基本的希望都没有了,那他根本不可能撑着走完这座山。

他又走了一段,在快要迷失方向的时候找到了一根竖在雪原上的铁杆,走进一看,不管张佳乐再怎么故作镇定也被吓了一跳,那根载满了荣耀的却邪跟个废铁似的戳在雪地上,上面结结实实地覆了层冰霜。张佳乐不敢去握,觉得握上几秒手就得脱层皮。他努力地回想了想叶修上山时的装扮,无论如何都没法再藏下这根一人长的重矛。

难道还有其他人来过……?张佳乐有些懵,拿着却邪,冲上山来,然后把矛往这一插,拍拍屁股走人?这已经超越有病的范畴了,除非是真的有什么目的。

他继续走,在漫天的白雪中搜寻,那抹鲜红色的线索已经断了,剩下的就只有叶修自己的人影了。他越走越觉得希望渺茫,但仍是计算着背包里的粮食,精打细算地留下足够两个人返程的量。

他走着走着突然想起很早以前玩过的一个游戏,披着一个怪怪的披风的人,在沙漠中,在遗迹里奔波漂流,孙哲平和他同期开始这个游戏,最后却是摔了手柄改去玩看门狗,因为这个游戏的主题实在是太含糊,不符合他那种纯爷们的血性。而张佳乐倒是一步接一步地玩了下来。没有台词,没有目标,仿佛像是一场漫无目的地漂泊,但是偶尔会有其他玩家闯进这个世界里面来,能互相看见,但却不能碰触也不能影响,只是单纯地告诉你,有个人,在同一个时间,和你共享着同一个游戏的同一个场景。

他现在突然想起这个游戏,倒不是因为自己裹着一张巨大的兽皮御寒,如同一个巨大的披风,而是那种寻找的目标已经模糊的茫然感。很多乱七八糟的线索凑在一起,像是在一张烙好的大饼上撒了太多种类的调料,而他在那堆杂七杂八的玩意里翻找,寄希望能找出饼本身的味道……可找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能告诉他答案对错的人,可能早就葬身在这座雪山上了。

他实在是找不到反驳自己的理由了,就任着这些负面的思路让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然后,张佳乐看见了不远处雪壁下一条若隐若现的红,仿佛一条冬眠的蛇。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雪过去,几乎是凭借着猎人搜寻猎物的本能,然后就看到了靠坐在雪壁下的叶修。

叶修缩在一团白绒绒的兽皮里,一看就是最高档的雪狐皮制成的,整个人就只有鼻子露在外面,远远看上去仿佛就是雪山的一部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连张佳乐踉跄地冲过去也不做任何反应。张佳乐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边上,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说真的,他已经习惯了糟透的运气了,这种如同奇迹般的成功,总让他下意识地防备那种极端的落差。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狂躁地揉着自己的头发,他轻轻地叫着对方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他蹲下身想去掐对方手腕上的脉搏,却在抓住对方右手腕的前一个瞬间猛地愣住了。

他看见叶修的手腕上系着半截红色的丝带。

 

“猎人与女子用沾满了鲜血的丝巾相连,而这也是他们在漫天大雪中寻找彼此的唯一方式。软绵的雪原会将冒失的人吞没,狂乱的暴风雪会将他们从彼此的视线中撕离,而那些在无边荒原中跋涉的绝望更会让人崩溃,这条的丝带,将会是他们不孤独的唯一证明。”

这将会是他们不孤独的,

唯一证明。




存货告罄~之后的更新嘛……(望天)

老叶引用的那首诗出自魔兽世界,故事很感人,有兴趣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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