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essssss

已翻墙至全知众独

【叶黄】阴阳道 阴阳错(下)

一 乌帽子 (上) (中)  (下)

二 指轮 (上) (中) (下)

三 物缘 (上) (中) (下)

四 归家 (上) (中) (下(前)) (下(后))

五 阴阳错 (上) (中)

R番外 你是我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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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明白人们的一切作为。

但我相信爱的强大,

爱始终不同凡响。

— Cletus Nelson Nwadi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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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丢下那个世界不管会不会不太好……?黄少天有些迟疑,向后方看了一眼,可背后早已是一片雾蒙蒙。而随着他的前进,浓雾一团一团地涌上前,主动积极地填补他身后的空缺,好像是在推搡着他前进。

他还是握着那只黑漆漆的小手,那手感也还是像根没剥皮的山药似得,跟外界没半点温差,连皮肉带骨头都硬邦邦的,只是没之前那么骇人了——毕竟,这也是第二次经历,而且,这半年下来,黄少天还真想不来什么更灵异的事件,比他这半年内的经历更莫名其妙。

那小鬼依旧保持着赌气一般的沉默,拉着他一路小跑前进,从开头到现在就一言不发。黄少天只好深吸了口气,先开了口。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鬼果然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吧?我这是真穿越世界线了?那叶修是怎么回事?他还留在之前的那个世界?还是他也穿越到另外一个世界线去了?话说这鬼的意图又是什么?……而且你这到底是报复还是将功抵过?你不会又是来坑我的吧?看在我都相信你了的份上,能靠谱点吗?你是不是来把我弄回去的?”

“你怎么还是这么吵啊!”

“你倒是说话啊!”黄少天嚷到,“我这可是毫无依据就跟着你来了啊!你总得给我点靠谱的理由呗?”

“你不记得你上次看到的女人的记忆了?”小鬼没好气地问。

“那个?我是记得有这件事,但是具体说不上来发生了什么。”黄少天说,“出去之后那段记忆就有点模模糊糊的,我还以为是你们搞的鬼。”

“哦,我们发现那不是你的记忆,就给调整了一下。”小鬼毫无诚意地说,“可在这里,你应该能想起来了吧?”

“真的?我想想?”黄少天试着追忆了下,竟还真的隐约记起了些断断续续的片段。而现在回忆起来,他倒突然理解了女人那发狂般的行为:四下询问,搜寻,情绪崩溃,以及最后的自刎……

恐怕,也是和自己的丈夫失散了吧。

“你记起来吗?”小孩老气横秋地问。

“所以说这就是让这阴阳师和她老婆阴魂不散的真凶……?”黄少天有些头疼地问,“他们一直想报仇,就趴在我们俩身上?可这算哪门子报仇啊?这纯粹是又把自己坑进去了吧?我们都撞鬼这么久了,也没见到他们搞什么动静啊?而且这又是什么鬼?我们到底是什么惹到这种家伙了……”

黄少天满脑子困惑,可他却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亢奋,只能感到一种酥酥麻麻的酸痛从心口扩散开,跟谁拿起个榔头,将冰锥的尖端一点点打进冰层里一样。

太久了,黄少天咬着牙关想,真TM太久了。

这么些问题在脑子里冻了太久了,突然这么拿出到太阳下,一时半会还不能破冰而出。而他也只是如同卸货般,一块一块地将它们从冰柜里挪出来,最后擦着汗,看地上重重叠叠几大摞,才突然挺心疼地发现:

妈的,怎么发生了那么多烂事。

 

对黄少天来说,这是神奇到无法言喻的半年。

在他和叶修发现互相看不见,而世界逐步分化时,两人还真没当这是个多大的事。一方面,他们也见过了那么多花式百出的鬼怪,受惊吓的次数多了,这么不痛不痒不骇人的招数已经不足以让他们陷入恐慌,见不到面,宅男的交往之神器QQ还能用不就行了,反正,他们平常大多数时间都是用聊天窗口培养感情的。

至于另一方面,他们也算是养成了一个惯性思维,反正,就算天塌下来,还有王杰希顶着不是么……

两人这么想着,恰好各自有各自忙活的,便也把这事抛到脑后。各自持着守株待兔的心态,等着鬼现身。

等他真正发现出事时,实在他前往H市的前天晚上。他正打算向叶修倾倒一下自己要见到苏沐秋那澎湃的心潮,拉开QQ名单,却没找到叶修的名字。他东翻西找,在选手群里,在小讨论组里,在自己好友的名单里开搜索,结果都是:无此人。

黄少天只觉心里咯噔一声响,说不出来的古怪。他当即调出通讯录,看着时间不晚,准备打电话骚扰陈果,但他在陈的名单下翻了又翻,仍是找不到他想要的名字。

“靠靠靠靠靠不是我手机坏了吧?还是我手机跟着我穿越世界线了啊!”黄少天嘟囔着,从床上爬起来,正打算去开电脑,可正当他伸手打算按下开机键时,他却在顺着手臂看下去时,猛地呆住了。

他右手上那个戒指,不知何时不见了。

 

之后,叶修就彻彻底底地从他生活中消失了。

没有人记得这个曾经吊炸天的老流氓,网络上,荣耀界里,也没有他留下过的任何记号,用最俗气的形容,就是那人跟没存在过一样。而唯二能提醒他的东西,竟是这堆麻烦开始的最初,那顶追着他跑的臭帽子和那哭哭啼啼的女鬼。不过前者变得若隐若现。而后者,除了在夜声人静时低低啜泣两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有东西能证明自己不是大梦一场,或是中二癌晚期,还算是让人安心。可说到底,这两个玩意能帮上什么忙?每次他和蓝雨队员合住,他还得先手忙脚乱地把帽子塞到隐蔽的抽屉里,而大晚上听到个女人凄凄惨惨的啼哭,怎么也让他本身就有些混乱的情绪更加糟糕。

他想了挺多方法去找叶修:比如,去叶修的那个家。可他好不容易混进小区,敲开那户家门,来开门的却是两个年迈的老人。恐怕是访客太少,两位没有子嗣的老人还热情洋溢地拉他进去喝了盅茶。

再比如,他频繁地跑去兴欣网吧,在和嘉世比赛时顺路去晃一圈,在赛程安排空闲时偷偷摸摸飞过去。他说不出执著于此的理由,或许是叶修消失前理应在这里?又或许只是模仿先前的过程,模仿他在叶修退役消失,四下寻找这人的音信,最终却在兴欣见到他的那个过程?这些模糊的想法,最终也就堆积成了一个敷衍的解释:直觉。可他也没有其他的线索了。

再比如……他曾旁敲侧击苏沐橙,还偷偷摸摸去套陈果的近乎,或者去试探其他选手的话。他觉得,一般在这类故事中,这些与叶修亲密的人心中总该存在点那么模模糊糊的印象,平常想不起来,但在受刺激后,就该捂住太阳穴,因陌生的记忆突然涌出而惊讶不已,然后他就能打破这诡异的妖术,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可遗憾的是,无论他再怎么明显地暗示,众人都对此无动于衷。黄少天各种含沙射影地编造着故事,换回来的,只是一群人“少天啊你不考虑转职当小说家去?”的点评。

黄少天将最后的期望寄托在了王杰希身上,指望他其实深藏不露,是个跨越各个时空的凶狠人物。

等那天蓝雨和微草打完比赛,黄少天也不管刚落败的微草众人想不想看见他,找着借口,挺是心虚地在王杰希在面前晃悠,询问些不痛不痒的问题,问到无话可说,还跑去搭讪旁边黑着脸的后勤小哥,问他在微草的工资待遇和日常工作。最后,王杰希可能实在是忍无可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你现在像得了什么病吗?”

“什么?”黄少天挺期待地问,还以为王大师终于要出手给自己驱鬼了。

“人来疯。”王杰希说,顿了顿还补充道,“我表妹家的狗见到客人就这样。”

“……”

 

好吧,唯一的战友也没了。

黄少天才烦躁地发现,他是真的一个队友都没剩下,没有可以探讨的人,没有可以共享情报的人,甚至连一个可以告诉他“对,叶修这个人的确存在过”的人都没有。

当然,他也可以去找喻文州谈谈,给他讲讲自己这神奇的经历。他相信,按喻文州一贯的脾气,只要他讲得声情并茂,最好还挤出点悲痛欲绝的表情,那他队长还不至于直接拨打120求精神病科医生支援……只不过,喻文州内心里会怎么想?

肯定还是怀疑他精神分裂了吧?毕竟,这种压根就没法证实的鬼故事,不是靠什么深厚的队友情,紧密的羁绊能敷衍解释过去的啊!

再说了……若拉下这点脸皮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一点都不介意被当成中二病晚期。可他明确地知道,这样做根本不会任何作用。这个世界不是什么建立在巫术,诅咒,洗脑术上的空间,而是一个同样健全的地方。唯一的不同,只是叶修没有结识苏家兄妹,正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平淡地工作生活,又或者……他根本没来到过这世上。

这已经是这个世界既定的现实了,就算他哭嚎滚打,这世界难道能把原模原样的叶修送回来?顺便附带一个死而复生的苏沐秋?

黄少天不相信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不相信他能凭己之力逆转事实。他只想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在这个地方呆了两个多月,也明白这世界没有任何逻辑上的紊乱。问题出在他身上,是他不该跑到这个世界线上来。

起初,这近乎是被拐骗了般的感觉让他焦躁不安,一旦有闲暇的时间,就想法设法地搜查各类情报,从类似的撞鬼案例,到所有与“叶修”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但随着时间越拖越长,他也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毕竟,这个世界没什么不好的,荣耀还是那个荣耀,蓝雨还是那个蓝雨,王杰希也还是那个大小眼,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前行,还给他备好了上等座,只要他愿意坐上去,放弃跳车这种愚蠢的打算,他就能平安地从起点站一路坐到终点站,圆满地结束掉这辈子。而且,他也没有理由,为那个人无偿地献上一辈子的时间,用于盲目的寻找与等待。

是的,他没有。

感情远不是什么悲壮肃穆到足以让他甘心祭出满腔鲜血的东西,他也没孤苦伶仃到那个地步,缺了那个人,就要哀哀戚戚,寻死觅活,就像那个女人一样,落得自刎的结局,还死都不得安息。

若硬要他打比方……情之于他,更像是把交付给对方的备用钥匙,因为对方是他认识的人中最靠谱的家伙。这玩意平日见不着也用不上,更不用天天念叨着,夜夜牵挂着。但只要有它存在,他就像有了后盾,只管背着行囊游山玩水,自行其乐,也不担心被谁顺走了包,只得大半夜欲哭无泪地蹲在自家门外,幕天席地吹冷风。

——但现在,那人连带着钥匙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当然没有必要去拼死拼活地搜寻他。他还能进自家门,还能继续原模原样的生活,还能把残存的青春往荣耀上挥霍,再说了,现今楼梯间里全是上门开锁的小广告,实在哪天马虎大意弄丢了钥匙,他也不至于在街头落魄一辈子……只是他总还惦记着什么,还是会寻找下去,为那份仗剑天涯,丢了行囊丢了马,却依然有家可归的安心感。

更何况,他用于交换这份安心感的酬金,是把家门直接敞开来的,绝对的信任。

 

 

他只是没有想到,这一折腾,就是半年多。

在这段时间里,他跑兴欣都跑成了熟客,挖了不少有关苏沐秋情报,还顺势拿下了一个冠军——虽然有严重开挂作弊的行为,但把那久违的冠军奖杯捧在手里,黄少天还是激动亢奋得厉害,和蓝雨的人在赛场里蹦跶了半天,又在新闻发布会上滔滔不绝,差点把自己说断气。

他的亢奋没能持续多久。当一个记者问他们,在夺冠后要做什么后,喻文州说了一句“我希望蓝雨能继续保持这样的势头,加强锻炼,并在下一季融入新的战术元素。”后,便微笑着黄少天使了个颜色,黄少天会意,噼里啪啦夺下话头:

“当然是要好好庆祝一下啊!对吧队长!!这几天为了保持状态,大家连饮食都是食堂专门搭配的营养膳食,虽然感觉很健康的样子也能吃饱,但根本就吃不痛快啊对不对大家!哎哎你们有没有什么可以推荐的餐馆啊?”

记者们满脸黑线,有一个记者可能是新人,竟怯生生地回答了一句:“XX天地挺不错。”

“啊,那家啊?”黄少天说,“我们之前是不是和嘉世吃过啊?哦说起这个,这次拿了冠军肯定要好好向某个混蛋炫耀一下……”

黄少天卡了卡,迅速从过度亢奋的脑充血状态冷静下来。

“这是指苏沐秋选手吗?”一个记者立刻问,“之前听说您和苏沐秋的关系一直火药味很浓,还有网络谣言说是因为您暗中追求苏沐橙引起哥哥的不满……”

 “对不起。我们是荣耀战队,不是什么职业明星。”喻文州说,“我们拒绝回答任何有关选手私人生活的问题……”

喻文州在说话途中,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黄少天一惊,忙从胡思乱想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不过,虽然他能佯装话唠如初,但总觉得全身上下哪里被针扎了个孔,那些欣喜若狂的情绪以微不可见的速度从身体里漏出去。

人TM就是贱。黄少天烦躁地想,偏生在这种人生巅峰时刻,很怀旧地想起自己身边还缺个本该存在的人。

然后,他就在采访结束后,利索地把手机一扔,跑兴欣去了。

 

 

“你问题怎么还是这么多啊!”小鬼烦躁地叫到,“我又不是来专门来给你解疑的……你好烦啊你!!”

“你以为我想见你啊!!”趁着黄少天一时不知是道歉还是吵回去,那鬼继续从鼻子里哼哼着,还挥舞着另一双黑炭般的小手,满不客气地指向黄少天,“你打我那笔账我还记得清清楚楚的,要不是现在……啊真的好烦啊!!你给我记着!!”

“难道是谁逼你来找我的不成?”黄少天完全不明白这家伙在闹什么别扭,“你们鬼还存在统治阶级不成?”

“对啊!是那个阴阳师!他差点就屠了我们一村人啊!”

“阴阳师?”

“就……就那个附你朋友身上那个!”小鬼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嚷到,听上去竟是哭出来了。

 

黄少天废了老大的劲,才好歹把这哭得稀里哗啦的小鬼给安抚下来,可不论他怎么打探,小鬼都自顾自地呜咽着,偶尔结巴着吐出句“到了你就知道了”,

黄少天跟随着那个哭唧唧的,死活不再开腔的小鬼又走了一截,迷雾突然散去了,将一片色调阴惨惨的断壁残垣展示在他面前,有老式的茅草堆出的房屋,也有歪歪扭扭的水泥建筑,但都格外残破,被碎石瓦砾围绕起来,像是被从地震现场直接拽进来的。路边野草上跳跃着灰紫色的火苗,绵延着烧了一片,而一个个勉强有人型的烟雾团在废墟间飘飞。此起彼伏应景的悲鸣响起,烟雾般地缭绕着这个空间。

不会真是屠村啊……黄少天觉得背后冒冷汗,一时还来不及思考为什么鬼还能再死一次。那小鬼把他拉到一堆看似大门的地方,那里有个圆滚滚的大石头。起初黄少天只觉得四下一片安宁,半个人影都没,等走近一看,黄少天才看到一个人斜靠在石头上,整个人跟个在水面上的倒影似的,随着空气的气流飘飘忽忽,五官和身子的轮廓都模糊不清。

黄少天向四周搜寻了圈,但没找到有叶修的身影。

黄少天轻轻地呼出一口气。越来越多的感情像刚缓慢旋开瓶盖的汽水,细密的气泡咕噜咕噜地往上飘去。他恨不得冲上去问叶修在哪里,可在行动前,那家伙却动作迟钝地扭身朝向他,嘴里冒出一串鬼子语,还向黄少天伸出了右手。

“啥?哎,我记得他是土生土长的日本人吧……你们有没有生前是中日翻译的人啊?”黄少天低头问那小鬼,可小鬼也是一脸茫然,“他这是什么意思?握手?我靠我有点毛骨悚然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是犹豫着把手伸上前,在碰到那团云雾般的手时,他什么都没感觉到,反倒是对方猛地站起,在手收回的同时,从他身子里拽出了另外一团雾气,一团淡得像是水汽,但却带着浅浅的红色的雾气。

他看着她被牵扯着扑到阴阳师的怀里,被阴阳师紧紧箍进怀里。女人起先僵硬得像块木头,但她慢慢地缓和下来,将头埋进阴阳师的胸口,嘤嘤地啼哭起来。

挺感人的一幕,黄少天想,不过他无法为这幕感到欣慰或感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黄少天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还想问,为什么另一个人不在这里,却知道这小鬼绝对不会如他愿地回答他。

“我还想问呢!”小鬼阴阳怪气地说,可能是因为一腔委屈堆积太久,语速快得黄少天都不太听得清,“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通往这里的道路,凭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符纸把我们村子的人都封住了,还勒令我去把你带过来再把你完好地送回去,说了一大堆可怕的话……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报复你!!”

“不是,你们语言怎么互通的?他威胁你,你能听懂?”黄少天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鬼,便抓了个不重要的点问。

“他有一个可恶的翻译……”小鬼说,突然又想到什么般,耸耸肩哼哼地说,“不过,他们待不了多久了,那个女人灵气早散了,没有支撑,就算专程让你把她送到这种阴气盛的地方,她也活不过几小时了……管他的呢,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好了,我任务完成了,我送你回去。”

“你是要送我回哪个世界?”黄少天问。

“你别一副又要揍我的表情好吗!”小鬼立马退了几步,脸扭曲了几个来回,才很不情愿地吼道,“……你以前那个!”

他吼完后,扭头就跑。黄少天一时没从突然的惊喜里反应过来,呆愣了几秒,从突然发现那小孩的身影一闪便消失了,他忙朝着那方向冲去,没跑出几步,便又踏入到那片雾气中,四周相同的景致让他忙刹住脚,不知那边才是回到原来世界的道路。

“卧槽?人呢?”黄少天焦急地四下张望,“喂喂喂!!人呢人呢??哎哎哎能不能不这么耍脾气啊?上次是我错了成不??”

“喂喂喂——”

“我靠你大爷啊!!”

黄少天又吼了两嗓子,可回应他的只是片冰冰凉凉的沉默。他刚才烧起来的血液又骤然凉了半截。他深吸了两口气,试图按照刚才跑来的方向前行,可不论他怎么向前迈步,连雾的颜色都不曾有丝毫的变动,他试着加快脚步,试着大步跑去,可还是那样,他像是被困死在这里了。

“卧槽卧槽卧槽……”

搞毛啊这是?!能不能不要这样逗人玩啊??

黄少天跑不动了,停下脚步,撑着膝盖,垂着头喘气,他觉得自己满肺里都是那冰冷的雾气,在身体里晃动,如同细碎的冰凌,扎得他的肺生疼。

他猛然愤怒起来,急切地想把拳头砸在墙上,想一脚踹翻一座沙发,想把一台液晶电视从十楼的窗户里搡下去,可他周围只有无边无际的空旷,他能做的,只能恶狠狠地跺几下那白得像是无物的地面,然后又提着一口气朝着前方猛冲,冲到肺里真的没剩多少氧气,他才再次停下来,有些颓然地蹲下去,可还没等他喘上口气,一身细微“嗖”让他猛地抬起头——

他鼻尖贴鼻尖地对上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深褐的脸,沟壑般的皱纹填满了他的脸,像是枚干枯的核桃,而一些不知是皮肉还是泥泞的丝线将每道皱纹拉扯到一起。而在几条峡谷里,分别藏着泡肿了的苍白的嘴唇,和只有血丝和眼白的眼球。血从蛀得厉害的牙齿上滴下来,眼球在被撑开的眼眶里不安地滚动,。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头发是白色的,从头顶延伸到雾气中,然后……一点,一点,以湿腻的触感攀上了他的四肢和脖子,拉着他向后倒去……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看着黄少天向下坠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后,顶着这张惨烈脸的鬼朝后转去,“这样大喜大悲又大惊吓……万一吓傻了怎么办?”

“管他的呢~~”小鬼开心地蹦出来,“反正我报仇成功了!女人也给他送过去了,这敢揍我的混蛋也送回去了!任务完成!赶紧回去让那死阴阳师放了我们村的人!”

“真的没傻吧……”那鬼担忧地向下眺望了几眼。

 

 

 

黄少天是后脑勺着地的,咚得一身闷响,酥麻的电流从脑髓传到脚掌心,视野都黑了几秒。

“卧槽……那TM是什么鬼玩意……”他疼的龇牙咧嘴,捂着脑袋缓了半天,那不只是摔出的痛觉,还有像是脑子里被胡塞了一团垃圾的胀痛,像是做了一场包含半年时光的梦境,醒来发现脑容量不足,便开始警报着要自动清除内存,可唯独那张血腥暴力的脸还黏在他视网膜上,就算他闭着眼睛,都感觉眼皮上热辣辣地疼,他艰难地抬起胳膊,挡在眼睛前,“……靠……你大爷……”

“机会难得……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一个人在他头顶,有些虚弱地说。

 

黄少天猛地睁开了眼睛,又因为光线过于刺眼,又刷地一下闭上了。随着几声开关的啪啪响,黄少天缓慢地睁开眼,看见在昏暗的室内,叶修蹲在了他身边,俯下身子看向他。

太长时间没见,他对面前这张脸第一的反应竟是有些陌生,眉毛和眼睛间的距离颇为奇怪,鼻子形状也不大对劲,嘴巴似乎有些不对称,反正横竖就是和记忆里差了些许……他盯了半饷,才终于从这张脸上慢慢梳理出本该发生过的那些故事。

不全是浪漫的事,也不是全是什么有意义的事,反倒更多的是针锋相对和浪费时间一样的争执,透着俗世里的普通与廉价感,不值得他把它们装裱挂在墙上,更不值得小说家拎着礼物带着纸笔前来拜访,来从此获取灵感之光。

可它们都是好故事,一块一块地累积成现在的他。他庆幸他有过它们,就像庆幸他终于回到了这个世界。

“老叶。”黄少天叫道,“你……”

“恩。”叶修应了声,伸手将他的手抓来,有意无意将两只老旧的戒指叠在一起。

两人互相注视着,沉默了一会,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失而复得的安心。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黄少天语速挺慢地开口,尖锐的刺痛过去后,他脑子还运转不快,“我现在还是一片茫然,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记得……”叶修想了想,“你还在训练营的时候,有次魏琛,你,我去烧烤,有一只拉布拉多始终绕着你打转的事情不?这鬼就附身在那只狗上了,而我们之前见到的死狗也还是那只。”

“那都几年前的事情啊?”黄少天头疼懒怠去想,“谁记得到啊。”

“我也没印象,反正,据说是那时候魏琛不留神踩了它的尾巴……然后它一怒之下就给我们下了咒。”叶修挺是无语地说,“我也不知道这鬼是怎么漂洋过海从日本来的,反正,我们去日本的时候,那阴阳师和女鬼就感受到了仇敌的气场,就附我们身上了。”

“我靠,魏老大踩的为什么要我们背锅啊!”黄少天吐槽道,“然后呢?”

“你改天可以揍他一顿。”叶修笑笑,“然后……我不知道你那边的情况,反正在我这边,你是消失了,我找了一阵子,结果那个阴阳师就突然冒出来,说他帮我。然后就这样了。”

“什么鬼?结果你也不知道嘛……这阴阳师有点逆天啊?坑了我们这么久,原来还是有靠谱的时候,可为什么拖了半年啊?效率也太低了点吧,他放招还带蓄力的……”黄少天说着,突然一愣,“等等,老叶你怎么听得懂那个日本人说什么?而且前面那些东西是谁给你说的?”

“你猜?”

“你……你不会学了日语吧?我靠老叶你……等等之前那个在阴间替那日本人翻译的不会是你吧?!”黄少天难以置信地差点弹起来,被叶修眼疾手快地按下去,“你胆子也太肥了吧?!而且……而且你……”

叶修任着他这么惊讶又感动地打量了几圈,才伸出手,遮住那双简直跟搞视奸一样不安分的眼睛。不过,透着手指的缝隙,黄少天还是能看到叶修从青蛙蹲换成了单膝跪,很别扭地探出脖子,埋下头,又停在了离他的脸上方一尺的地方。

黄少天咽了口唾沫。

“稳妥起见,我问你个问题。”叶修严肃地问,“我们俩经历的事情应该偏差不少,你还记得哥的深情告白不?”

“……如果我说没印象你准备怎么办?给我个电话让我报警说警察叔叔这里有个变态?”黄少天硬绷着反问。

 

叶修看着近距离下的那张脸,黄少天似乎竭力在挤出副嫌弃至极的表情,但却笑得龇牙咧嘴的,像个几岁的小孩子,而手掌下的眼睫毛又在迅速地扇动,也不知是感动得正在憋泪,还是不由衷的紧张。

怎么还是这幅样子?叶修好笑又怀念地想。


他找了他很久。

满世界地找,毫无头绪地翻找,甚至为了和那阴阳师对话,还去用自己为负数的语言技能学了学日语——顺带一提,他至今还说不出一句完整的日语,所谓的翻译,也不过是揣摩着对方的表情,自己严肃地胡说,比说:“他命令你们把那个叫黄少天的家伙和翻译护送回他们原来的世界,不然就放火烧了你们的村子。”或“他说,那人身上有他老婆的鬼魂,如果因为你护送不周,出了什么差错,那你准备投胎做蚂蚁吧。”万幸那群鬼的智商确实不高,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连质疑都没有,就老实听从了。

这种寻找不会是个愉快的过程,看不到起点,也望不到结果,那感觉就像他离开嘉世来到兴欣的夜晚,有点模模糊糊的方向,有点无奈和自我怀疑,却也双手插兜,无所畏惧地走了下去。

他只是没料到,在这段时间里,作为励志名言的话,竟是十几年前苏沐橙的一句QQ的签名——那时候他还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期,苏沐橙看到一个学生免费演出话剧的消息,便以提高文化素养和放松为由,将他和苏沐秋给拽了去。两个大爷们是睡得安详,而苏沐橙被一句歌词感动得稀里哗啦,还抄到QQ签名上,挂了将近半个月。叶修以为自己早忘了,可是却在一天早上醒来时,冷不防地记了起来。

一部叫做《恋爱的犀牛》的话剧,他记不得里面的剧情,只从这带着悲剧色彩的标题里,嗅出那么点锲而不舍的固执。在一幕里,有一个女声悲戚地唱着:

“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带着太阳光气息的衬衫,日复一日的梦想。”

浮夸,文艺,骚包,还不押韵。叶修如此评价,可是——

是的,你是。

 



“那没办法了,”叶修格外无辜地说,“哥只有用强的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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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词来自《恋爱的犀牛》中的插曲《玻璃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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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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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卡结局卡得太吐血,反倒是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港真,写到最后,因为大纲在脑子里修修改改了太多遍,除了死活不满意,各种自我嫌弃,就没什么其他的感觉了……是的,我在码这段话时仍然在和“要不就当做我什么没写过,就此删号消隐吧”的念头决斗着……


恩,总之,谢谢大家看到这里!!非常感谢你们看这个爱科学的神经病胡扯了玄学这么久!!还有越拖更新频率越低真是不好意思!(九十度鞠躬)

有缘再见吧!(捂脸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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