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essssss

已翻墙至全知众独

【叶黄】Runnin'

*哨兵向导paro

*一如既往放飞自我的爆字数正剧风(这到底是个什么风格)

@链球菌。 你真正的生贺,接好了,不喜欢也不准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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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叶修正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打盹,窗外是盛夏的光景,烈日炎炎,蝉鸣和楼下新兵呼喊的口号混在一块,像是打劫走了旁人的动力,让叶修都有些犯困。他正随意地思索着,却突然听到耳畔一声炸响,跟鬼子打进村了似的。

四个人抬着个担架,撞开门,惊乍乍地冲了进来。

“老叶!”队首的方锐惊叫道,“出事了!你赶紧来看看!”

“怎么了?”叶修翻身下来,接过担架的一个角,指挥另外四人将躺上面的那人放上病床,一边打量着那个病人。那是个年轻的男生,20岁的模样,应该是个新兵。他还穿着训练的衣服,除了脸上一些擦伤,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也没有半点血迹。但他紧紧地闭着眼睛,脸色惨白,像是刚从雪里面挖出来一样,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

“怎么回事?”叶修问,伸手去试探对方颈部的脉搏,那脉搏急促得像是要喷血出来,他皱起眉头,拖过笔记本,调出人员档案的搜索菜单,“什么名字?”

“黄少天,多少的少,天空的天。我们也不清楚啊!”方锐语速飞快地说,“我们刚训练完,他就突然倒下了,小安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毛病,我们就只有赶紧把人送过来——”

“你们有进行过什么处理吗?”叶修问。

“我以为是激素失调,就给他打了一针向导素,但……”另一个人面色苍白地说,“但……但好像更严重了……我,我也不知道……”

“向导素?”叶修震惊地看了那人一眼,“你疯了吗?”

“不……不我知道不该这么浪费,但向导素这种东西队哨兵来说不是万能的解药吗!”那人面红耳赤地辩解,“我一生病就打那个!特管用!”

可这是向导啊!?

叶修完全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正想质疑这人是脑子有毛病,还是蓄意谋杀仇人,却看见档案库已经调出了这人的资料,入眼的第一句话,便是:

性别:男(哨兵)

哨兵?

怎么回事?

叶修分明能嗅到空气中的那股气味,很淡,稍不留神,就被其他的信号掩埋了过去。但那肃杀的竹林气息,分明是一个向导的信号素。而据叶修所知,另外的那四个人,都是连向导的手都没碰过的哨兵,这气味肯定不会出自他们身上。但更奇怪的是,他们都一副没闻到这股气味的样子——不过也是,要是他们知道,他们面前正躺着个人事不知的向导,鬼知道这群单身千年快成精的哨兵能干出什么。

“你们都出去,叫苏沐橙过来帮忙。”想了会,叶修说,“在我有指令之前,不准有人进入这里。”

 

 

 

黄少天醒来时,便看见头顶上米色的天花板,以及一盏光芒同样温暖的挂灯。他觉得这里挺面熟,一时却记不起这是哪里。

话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是刚完成了拉练,满头大汗,抓着水壶猛灌了几口后,就跑去和几个哥们争论谁先谁后,却不知为什么,吵着吵着,他突然觉得心里一阵阵发寒,像是被谁往心窝里塞了一团冰似的。他来不及求助,甚至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便双腿一软,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他听见周围人焦急地呼唤,听见围拢过来的脚步声,听见塑料袋拆开的声响……而当他感觉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他肘静脉上,扎进他血肉时,他当即意识到要糟,但身体却给不出任何的反抗,只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液体淌进他的身体,伴随着要将他撕裂的剧痛,几乎是像要沿途将他所有的血管撕裂开。

他好像是晕了过去。

他心有余悸地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握拳,又松开,有些迟钝,但那股疼痛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醒了?”一个人问。

“恩?”他哑着嗓子应道,偏过头,去看声音传出的方向,看见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坐在三米外的转椅上,五指相抵,俯身看着他,“医生?”

“差不多。”那人说,你知道你身体怎么了吗?”

“我……我好像没什么印象了,我就记得我突然一下就倒下去了,然后眼前一黑,醒来就在这个地方了。”黄少天抬起手,想揉揉额头,却发现手上正扎着输液的管子,同样是冰冷的液体,但却让他觉得温暖极了,“是怎么情况?”

“激素紊乱。”医生说,“挺久没接受向导调节了?”

“好像是吧?可能是有三四个月了?”黄少天说,“这个真不怨我,最近我们教官跟疯了一样,天天把我们拖到山里面去搞野外生存,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向导那边又出去执行任务了……”

医生用指关节敲了敲桌子,打断了他说话。

“还装啊?”他说,“哥可是救了你一命,不考虑说点实话?”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哨兵。”医生说,“你是向导吧?” 

“你说什么?”黄少天一愣,随即冷笑起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向导了?要不要给你看一眼我的证件?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哨兵。而且我是向导能在这个地方?”

“你不知道吧?”医生说,“在你们每次的训练后的饮用水里面,都含有微量的服用性向导素,为了缓和哨兵激烈运动后亢奋的情绪。但可能是今天营养师手抖了,把剂量搞成了之前的三倍。对普通哨兵来说,这不过就类似于轻微毒品,但你来说完全,就是毒药。”

“完全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我难道不是中暑了吗——”

“然后你还被你亲爱的队友扎了一针向导素。”医生说,“这浓度加起来,够放倒三个向导了三次了。你现在还活着,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奇迹了。而且,你以为那吊瓶里装的是什么?向导素?”

“你到底在瞎扯些——”黄少天有些急躁了。

“我还看了你的档案。”医生继续用那种不急不慢的语气再次打断他,“的确,跟所有哨兵一样,没有任何的精神攻击力,是F的评分,但精神防线的评定是S+,也就是说,没有任何人能攻克你的心理防线……这个评定等级,全世界都没几个向导能做到。你作为一个哨兵,还是未结合哨兵,你是怎么做到的?”

黄少天沉默下来。

这人不是在开玩笑。他想,他是真地在怀疑自己。

怎么办?还有辩解的空间吗?

他细细一想,却没找到什么能洗清自己的空间,而在他做好坦白准备时,那人却突然耸耸肩,向后仰去,一时间,卸去了所有咄咄逼人的姿态。

“对不起,是我弄错了。”医生笑笑,“你先休息吧。”

黄少天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感觉就像自己挥剑迎击,对方却拔出一串冰糖葫芦,还问他吃不吃一样。但那人却没再看他,而是躺着发了会呆,又坐起来,收拾了下桌面上的文件与文件夹,起身朝门口走去。

“现在还不清楚你晕倒的原因。”走到门口了,医生回头说,“你要是之后觉得身体不舒服,随时可以过来,我先去办点事。”

黄少天目送着他出了门,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怎么会看出来的?

他取下吊瓶,自己提着,走到那人刚才工作的书桌前,小心翼翼地挨个翻起上面的文件。那人的桌子很乱,各类哨兵的体侧情况表东一张西一张地摆放,大都是新生力量,也有些是他熟悉的同事。但这些都不是他想看的。

他翻了半天,终于在上面看到一张似乎是被随手丢在桌子上的饭卡,上面写着一个名字,叶修。

黄少天想起来了,他听过这个名字。这是个在全部队都挺有名的向导。然而,他出名并不是因为医疗手段温柔和蔼,或是长得俊美动人,而是他能让所有想逃避训练,想来医务室调戏向导的哨兵统统吃瘪。而且治疗从来不靠精神力,只凭一单子药方,让渴求心理安抚的哨兵们哭笑不得。

听上去就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黄少天头疼地想,手上却还没停,继续漫无目的地四下寻觅着其他的线索,中途却一不留神碰到什么,几只细长的玩意叮铃铃地碰撞着,眼见就要滚下桌子。黄少天忙伸手一捞,却发现手心里躺着三只针管,上面贴着张标签,用挺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哨兵激素提取液,一周一次。”

他愣了一下,握紧拳头,又慢慢地松开,想了想,将它们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老魏。”叶修一屁股坐到魏琛的身边,“咱们聊聊?”

“等下,你离我远点。”魏琛正一边看文件一边吃饭,抬眼看了下叶修,狐疑地挪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你干嘛?”

“谈个心嘛,别紧张。”叶修问,“你到底怎么想的?把你的宝贝徒弟送到哨兵连?”

“……靠?”魏琛喝汤的勺子还咬在嘴里,被叶修这么突然一问,差点没连勺子一起喷出去,“你刚才说什么?”

“黄少天,就你之前带过的徒弟。”叶修说,“是向导对吧。”

“操?你小声点!”魏琛如临大敌,四下环顾了一圈,发现没人后低声说,“靠?你怎么知道的?”

“前几天他被人扎了针向导素,差点没激素浓度爆表。”叶修说,“要不是哥提前发现,他可能就跪了。”

“那他现在没事吧??”

“好着呢,有哥罩着呢。”叶修说,“哎哟,老魏,没看出来,你护犊子啊?”

“那也是我带了两年带出的好吧?靠,那小子也太不小心了点吧?被发现就算了,怎么还被你发现了?”

“你早知道?那还把他送到哨兵队里去?”叶修无语,“你是嫌这世上向导还不够少是吧?”

“你以为是老夫想这么干的?我也被瞒了大半年好不好。”魏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家伙……哎,反正你都看破了,就这么给你说吧。你看了他的精神测评成绩吧?”

“我看了,一个F,一个S+那个?”叶修说,“能搞出这成绩,你徒弟也挺牛逼了。”

“我之前就没想通,那家伙是怎么搞出来这种状态的。”魏琛说着,叹了口气,“后来,老夫特意去他出生地那边调了他的档案,你猜怎么回事?那小子刚转化的时候,还是个正常人,但之后,就莫名其妙成这个样子了。老夫问他那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他居然告诉我,他完全记不到。”

“失忆?”叶修问,“试过找心理医生吗?”

“试过,但没用。”魏琛叹了口气,“心理医生说那小子心理情况再正常不过,不像是因为什么心理阴影之类的玩意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信息素呢?”他问。

“你不是见过他吗?半点味都没有。除非使用灵敏度非常高的化学试剂,根本探测不到他身上的信号素,我没见过哪个哨兵能闻到那股味道,”魏琛说,“要不是这个原因,你觉得老夫心真有那么大,敢把他送到那群哨兵手上?”

半点味都没有?

叶修分明还记得那竹林般尖锐的味道,很淡,淡得像是隔了夜的沐浴液。但坚持说自己闻到了对方的体香,怎么听都有点变态,所以他也没提起。

“哥还觉得你是在自己弄童养媳?”叶修说。

“滚!”魏琛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如果不是他自己申请,我会把他往狼群里扔?我给你说,那小子死倔了,说什么都不听。结果我当时也没多想,说只要你能通过哨兵选拔测试,我就给他伪造身份证明,结果那小子还真通过了,你也知道,就算是哨兵,要通过那测试,都得脱一层皮掉一斤肉。”

“那总得有个什么原因吧?”叶修说,“总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这么作死吧?”

“他给我的解释,”魏琛叹了一口气,“是当向导缩在别人背后实在太无聊了,感觉自己宛如一个弱鸡。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说起来,他之前还觉得伪造身份太麻烦了,想直接以向导身份报名,被我打回去了。你说,一个向导光明正大地钻到哨兵堆里,这不作死吗……”

“……哎,卧槽。”魏琛突然警觉地皱起眉头,“你怎么问题那么多?你不会要把他当小白鼠研究吧?”

“哥看你说得挺开心的?”叶修觉得魏琛简直就像是个谈起自家儿子滔滔不绝的家长,“哥是怕他再出个什么问题,到时候,不仅是你和他,帮他掩饰的我也得遭罪。”

“真的?你有那么好心?”魏琛整张脸都是怀疑。

“不信算了。”

“妈的你都看出来,老夫不信也没办法。”魏琛骂骂咧咧地,又突然嘴角一抽,“我靠?老叶,你不会是同病相怜吧?说起来,你们两个真还挺搭的,失忆这种老套的剧情凑一堆先不说。一个装向导,一个装哨兵,面具一拆都还能凑一窝是不是?”

 

 

 

 

 

叶修第二次看到黄少天,是在训练的时候。

不管他怎么伪装,再怎么加大训练量,他的体质,应该都抵不上哨兵天生基因加成的身板。按照叶修估计,每当遇到那种纯靠体力硬撑的训练和测试,他再好强,再能装,估计也只有躺平了任宰割的命。果然,那天,他看到他的时候,其他新人都在树荫下休息,就他和另外两个人还在旁边的单杠上拉引体向上,旁边站着黑脸包公韩文清,应该是被他罚的。

那是个烈日炎炎的天气,塑胶操场被蒸得快要融化,景物在热气里轻微地扭动着。黄少天全身的衣服都被浸湿了,汗水从他的发尾滴下。而他紧紧闭着眼睛,表情扭曲得有些痛苦。叶修能看到他的小腿上有个新鲜的伤口,像是刚在砂砾上蹭出来的。而那口子被汗水冲刷着,那疼痛可想而知。但他的动作却始终没有停下。

要不要去帮他一把?

这个念头在叶修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又被他挥手赶走。

这家伙绝对不是为了让别人同情他的苦难,才一路撑到现在的。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叶修发现自己竟难得地好奇起来,甚至暂时放下了手里的活路,掏出烟和打火机,远远地看着那小子。他听到他在轻声地倒数,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还夹着牙关颤抖的响。

“三十。”

“二十……九。”

“二十八……”

“二十七!”

“……二十六!”

“……”

“三……三。”

“二。”

“一……一!!”

他松开手,从单杠上下来,踉跄了几步,肩膀抵着单杠杆子,才好不容易站稳。叶修看着他喘气的样子,觉得他下一秒就会因中暑晕过去。但休息了会后,他就抬手抹了把汗,站直身子,朝已经重新集合的队伍走去。

而他没走几步,却突然像是感到不对劲,四下环顾,像是只嗅到敌意的狼,最后一拧脖子,视线直直落在叶修身上。他冲他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些紧张,还拿余光去瞟韩文清的方向,似乎是怕他告密。

叶修笑了笑,丝毫没打算辜负对方的期待。他从看台上翻身跃下,径直朝韩文清走去。

 

 

 

 

 

黄少天看着那人几步走到韩文清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又朝他指了指,而韩文清的脸瞬间就黑了,那感觉就像有人往他脸上泼了一盆地沟油,还是刚加热过,热气腾腾的那种。

卧槽卧槽卧槽,完了。黄少天心里一片冰凉凉。甚至整个队伍都因为韩文清的低气压而陷入了茫然的惊恐状态。

他不是没想过身份暴露的情况,也没指望过那个素不相识的医生能帮他保守秘密。但,不管怎么说,心理准备再充分,要这么面对韩文清爆发的怒火,还是件过于惊悚的事,黄少天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被哨兵殴打至死的向导。

……但有点不甘心啊?黄少天想,他还没搞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就要被迫离开这里了?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沉默地看向那个把控着他秘密的医生,不知为何,他莫名有些窝火,仿佛被一个绝对不该出卖自己的人给背叛了。可这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到底从哪里看出这人就该和自己同一个阵营?那三只哨兵激素提取液?

他有那么好拐骗??他自己都有些纳闷。

那人越是说,韩文清的脸色越是糟糕,黄少天看着都为自己心寒。刚想着要不要干脆打报告出列,自首求个从宽处理,那医生就懒洋洋地转过身,朝他走了过来,还非常自来熟地搭住了他的肩膀。

“走了走了。”他说,“给你们韩队说好了,帮哥干活去。”

“?!”黄少天心里一串问号和惊叹号。

 

 

 

从此之后,叶修有事没事,便拽上这精力旺盛的小伙子,来帮自己干点事。

从整理文件,到充当搬运工,甚至到帮着值个班。一开始,黄少天还因为有些不明情况,老老实实地跑了好几趟。但很快,这小子似乎也看透了叶修就是想非法榨取他人劳动力的意图,一掀桌子,反了。

“我靠老叶你就是仗着知道我秘密就什么事都推给我干吧??靠靠靠你手下那些人呢?我看隔壁那妹子一边磕瓜子一边看偶像剧很闲啊!!!”

叶修没说话,一摊手。

“你干嘛?”黄少天一巴掌扇开叶修的手。

“钱。”

“什么钱?我什么时候欠过你钱了??不要张口讹人啊我告诉你。”

“一只哨兵提取素一千元,全从医疗经费里走的。还我三千。”

“……”

黄少天又老实了一阵子,但不出三天,他又一掀桌,再次反了。

“我靠不就是三千吗!!我虽然没什么钱但三千还是有的!!把你银行卡号给我!我明天就打给你!!”

“我听说韩文清今天回来啊?”

“靠!我告诉你,我早就不怕你告密了!”黄少天龇牙咧嘴,“你敢告密我就敢告你每周旷工三天!!来啊!互相伤害啊!谁怕谁啊!”

“谁说这个了。我记得韩文清是去和B区那边商量模拟对抗赛的问题吧?虽然对参加者资历有要求,但如果有人推荐,新兵也可以参加的。”

“……”

黄少天继续乖巧了几天,但等对抗赛一结束,他冲回来就一脚踹开医务室的门,满脸老子又要反了的凶神恶煞。

在这种诡异的循环里,叶修就这么和这冒冒失失的小向导熟络起来。

若是在别人面前用冒冒失失这个词,只怕连严苛的韩文清都要反驳。他虽是话多了点,却从来不是用废话虚撑起的花架子。叶修之后又看过了好几他的训练,体力欠缺,但技巧上的东西都可堪比魏琛那个年级的老兵,尤其在一次伪装训练里,他们被要求在指令时间内瞒过教官的眼睛,取得目标物品。叶修在一旁,写作做技术指导,读作看新兵出糗,而黄少天竟在他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摘下了草场中央的旗帜。事后,叶修还专门去翻了场地里的录像,看见这小子竟一动不动地伏在满是蚂蚁的草丛里,顶着张亲妈都认不出来的迷彩脸,待了整整一个多小时,直到两个教官开口训斥那贸然行动的队友,才猛地窜了起来。

而且,能在一群哨兵里伪装这么多年,只怕是一言一行都谨慎得堪比张新杰吧。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两人互喷起垃圾话,而黄少天最终以功力不敌而哑口无言时,叶修一边揉着那刺手的脑袋,一边就觉得,撇开他身上那层层的谜团,这小子就是个毛躁的孩子。

莫名其妙的直觉,但叶修一向挺信任自己的直觉。

 

 

 

 

有一天,黄少天用完了叶修给他的哨兵激素,正想厚着脸皮再去拿几只,还拉开门,竟又听到张新杰在和叶修说话,声音相当的严肃,跟查寝时从哪位仁兄的床下扒拉出一团臭袜子似的。

黄少天一时有点愣,张新杰是战术好手,作风严谨认真,怎么看都跟叶修这号医务人员不是一个画风,也不知两人在聊什么。

“叶修,我再重申一遍,以你的精神状态,不适合执行这个任务。”张新杰说,“太危险了。”

“那你们准备找谁?”叶修说,“那种刚受了刺激的孩子,不用药物的手段,很可能会导致他们精神受到永久的损伤。据我所知,咱们军区,还没几个擅长用药物的吧。”

“我们可以从其他军区调人。”张新杰说。

“来不及吧,”叶修,“除非你要推迟你自己定的时间。”

“比起这个危险,我宁愿推迟时间。”张新杰说。

“哎哟,哥这么重要?”叶修说,“不过,通知已经下发到每个连了吧?”

“可——”

“哦,对了。”叶修突然轻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担心我受到精神袭击吧?那我带这个人做助理,就行了吧?”

“谁?”

黄少天听到这里,莫名有种奇怪的预感。

“少天。”叶修叫道,“进来。”

黄少天一愣,还是推开门走进去。

“他?”张新杰说。

“挺合适的不是吗?”叶修说,“精神屏障比你还牛,肉搏能力也够,你还有什么担心的?”

“……”张新杰面色凝重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很久,却终于还是做出了让步,“我相信你的判断,但叶修,你自己的精神状况你自己最清楚,”

 

 

 

近期,发生了一次性质极端恶劣的未成年向导绑架案。一群学生坐学校大巴去医院检查,但司机却被绑匪收买,直接将大巴开到了深山里。肖时钦他们花了很久,才最终确定了孩子们目前所在的位置。

“等会,他们会把孩子救出来,我们负责缓和孩子的情绪。”叶修说,“这一只拿着,非紧急关头别用。这种激素对小孩子的神经伤害性很大。”

黄少天接过来,看见那是一管哨兵激素提取液。

然后,两人倒也没什么事干了,也就守着传呼机,等着战斗人员那边的消息。这是一次格外严密的任务,为了全部小孩的安危,节奏被拉得很慢。他们本又是在片深山老林子里,腐烂的叶子堆起老厚,散发出股阴郁而黏腻的味道来。而这又是刚下过雨的夏天,四周全是稀奇古怪的鸟啼虫鸣,所有一切都湿漉漉,黄少天晃晃脑袋,觉得能甩下一头发的水。

他和叶修聊着些有的没的话题,聊着聊着,叶修却突然拿手拐子撞了他一把。

“你干嘛……”黄少天问。

“嘘。你听。”叶修冲他比了个手势。

黄少天茫然地竖起耳朵,试图寻找附近的声音,但除了大自然的各种动静,他什么也没听见。他指了指耳朵,冲着叶修摇头。

“有孩子在哭。”叶修用气声回答。

黄少天更努力地去听,却依然什么都没听到,他就这样努力了很久,终于,有阵微弱的哭声才传入了他的耳朵里。

那是个小男孩的抽噎,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似乎还在呼喊着什么,可黄少天根本听不清内容。那声音就如雾一般,飘在林子里,从四面八方将他们笼在那痛苦之中,黄少天只觉头皮一阵阵发麻。

“那边。”叶修说。

“你怎么听到的……”黄少天轻声嘀咕,又走出去好几十米,他才终于在树林中看到了那衣衫褴褛的孩子。

他连鞋子都没有穿,一边哭得满脸都是泪痕,一边跌跌撞撞地走在枯叶和泥土上。他紧紧地将什么搂在怀里,好像是一件浅粉色的毛衫外套,上面三分之二都是红褐色的血迹。

“怎么回事??”黄少天大惊,他记得,这就是被绑架向导的其中一个,可怎么会在救援开始之前,就出现在这里?

“自己逃出来的?”叶修也有些不解,“先拦住他,小心点,他精神状态看上去很不稳定。”

“那我去,你歇着。”黄少天还记得张新杰忧心忡忡的语气,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傻子也能看出叶修的精神状况恐怕不太稳定。

“小心点。”叶修说,倒是一副有自知之明的样子,“别碰他手里的毛衣。”

“为什么?”黄少天回头。

“那个毛衣……”叶修皱起眉头,“以出血量看,恐怕已经是个死人的东西了。小心别刺激到他。”

 

 

黄少天无声地朝那边靠近,在离那孩子五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孩子的哭号已经变成了一声接一声的抽泣,连他嘴里的呼喊也被扯碎成一片一片,但黄少天还是能勉强辨识出来,他呼喊的是,姐姐。

黄少天想起来了,在他看到的案件资料里,这孩子并不是他家里唯一的一个失踪者,一个大他十岁的表姐,正作为医学院的实习生,负责在大巴上先给这群孩子讲解体检的注意事项,却在半路上被伪装成司机的歹徒一起带走。而对于这些绑匪来说,一个身为正常人的医学生……除了添乱之外,没有任何的用处。

黄少天咬了咬牙,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在脸上抓了一把,挤出了一个自认为亲切和蔼的表情,站起来,轻声喊了下那孩子的名字。

而下一秒,转向他的,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和一个黑洞洞的枪口。

 

 

 

“靠!”

黄少天千算万想,也压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会拿着一只手枪,更没料到他居然不带思考地扣下了扳机。

但还好,他毕竟只是一个孩子,没射击经验,开枪时手一偏,子弹离黄少天至少偏开了一米远,打在他后方的树上,一声闷响。

“闪开!”他背后一人厉声喝道。

叶修不知何时冲了出去,短时间内便跃到那孩子的身侧,一把拧过手枪,一把将那孩子制住,而那孩子在手枪脱手后,竟跟断了线似的,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叶修怀里,眼神没有焦点,泪水不停地往下淌。

“不行,情绪完全崩溃了。”叶修说,“拿针过来!”

黄少天立马冲了上去,拿出针来。那孩子穿着一件肥大过头的T恤,袖子都垂到了他的小臂,黄少天伸出空余的一只手,想撩开他的衣服,注射到他的上臂外侧——

而他不知道他在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地方。

那孩子猛地挣扎起来,整个人蜷成一团,将那开衫紧紧搂在自己的怀里,张嘴发出了尖叫般的哭喊。而与此同时,黄少天感觉到什么东西如同烟雾般浮现在他面前:他看见一个长发的女性将这外套搭在他的腿上,叮嘱他空调车上要注意别感冒;看见那个女性在司机将车开往小路时冲上去质问,却被司机一个急刹猛摔在了挡风玻璃上;以及最后……最后,那群绑匪就当着这群孩子的面,一刀一刀……

这种精神攻击对于黄少天完全无效,只能将那孩子心理的绝望还原在他面前。他忍受着胃里翻腾着的愤怒和恶心,摁住那孩子,将满针管的药注射进他的身体。很快,那孩子痉挛了两下,呜咽了两声,便侧歪着身子,朝旁边倒去。

 

 

 

但同时,倒下的,还有叶修。

他还维持着刚才圈住孩子的姿态,眼神里所有的情绪却在一瞬间被挖过了。黄少天就看着他慢动作般缓慢地倒在厚实的落叶上,如同深夜看完一本书后,揉揉眼睛,便和衣躺下睡了一般平静。

“叶——”

他一声呼唤卡在嘴边,在那一瞬间,一种撕心的疼痛一头撞在他的心口,像是一头公鹿将鹿角刺入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从胸膛处撕开。等黄少天挣扎着清醒过来,叶修和那孩子还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而他手上的传呼机里正传出王杰希急迫的询问。

“请求支援……请求支援!叶修状态不太对!”黄少天挣扎着将对讲机拿过来,喘着粗气说。

 

 

 

 

“神游”

张新杰说。

叶修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神态却安详得宛如在小憩。而他身边的一个精神分析图像仪上只有一片白茫茫,仿佛对焦于一片寂静的雪原。一群人围在他身边,在张新杰话音刚落时,脸色都一白,而苏沐橙紧紧捂住了嘴,眼眶红了一片。

其实根本不用张新杰特意解释。谁都知道,精神分析图像的失常,就意味着精神屏障彻底崩塌。从此之后,哨兵或向导将陷入自己的精神空间内,徘徊在自己的想象里,直到死亡,才能从中脱离。

这是哨兵向导最悲惨的归宿。

怎么会?黄少天茫然地想,虽然孩子的精神力暴走往往来势汹汹,但没道理会直接击垮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成年向导。

“是我们的问题……”张佳乐哑着嗓子说,“那个孩子在我们行动之前跑出去了,还抢走了手枪……”

“闭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方士谦猛地一拍桌子,“我们还有希望!”

“什么……希望?”苏沐橙小声地问,声音里有期望,但更多的却是怀疑。

“向导!”方士谦简洁地说,“一个向导,调用数据库,把那个和他配合率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向导找出来!”

“你是说让向导把他引导出来?”肖时钦说,“但是,方神,你知道叶修的精神状况,而且,配合率百分之九十八全数据库里就只有两个,根本就不——”

“没时间浪费了,拖得越久,哨兵的精神状态越危险。”方士谦打断他,骂骂咧咧地说“TMD先在军队的数据库里找找看有没有能够匹配的!”

在方士谦说完前,苏沐橙已经一把抓过电脑,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打起来,而两秒后,屏幕上已经开始哗哗地筛选起来,黄少天能看到剩余人数正一个个地减少。

“等下,你没设置初始条件吧,把哨兵排除会快很多。”方士谦说着便走过去,伸手正要按下暂停,却整个人僵住了,面面相觑了半天,和苏沐橙两人一起猛地扭过头,茫然地看着黄少天。

“系统出错了?”盯了一会,苏沐橙扭头回去,“怎么会匹配了一个哨兵给他?”

“重新来吧。”方士谦说。

“怎么回事?”韩文清厉声喝道,也迈步过去,推开那呆若木鸡的两人,说。

而在韩文清推开两人的瞬间,黄少天看见自己的名字明晃晃地列在搜索结果的首行,连带一张他的证件照,顶着刚入伍时剃的板寸和一张被晒得黑黝黝的脸,正透过快五年的岁月,带着那种年少轻狂的傻劲儿,坚定地看向他自己。

而背后的显示结果,是百分九十八点九的配合度。

 

 

 

 

“等……等一下??”黄少天本来手足无措地站在这群人间,听着他们给叶修下判决,之前的疼痛还残留在他的胸膛,让他呼吸都能带起五脏六腑的剧痛,却没料到,一眨眼间,全部人都将注意力投到他的身上,他霎时间懵得厉害,“我?怎么是我?等……等下他不是向导吗?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和他有那么高的匹配率吧?这系统有问题吧??”

“他不是向……等下,为什么你质疑的是这点?你的意思,是默认了你自己是向导吗?”张新杰皱起了眉头。

“……”黄少天一惊。

“怎么回事?”韩文清整张脸都黑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张新杰说,“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向导?”

黄少天点了点头,脑子里一片混乱。

“那行,我们现在不追究这个问题。”张新杰说,“很巧,叶修也用的伪造的身份,他是哨兵。”

“啊?”

“这个问题也以后再给你解释。”张新杰说,“现在救人要紧,交给你了,如果有问题,不要勉强。”

张新杰说着,便从那一堆仪器前走开,把叶修床边的位置留给了他。黄少天愣愣地站在病房中央,看着病床上的叶修。

如果可以,他完全不介意以暴露自己的身份为代价,去拯救这个相识不久的人。他觉得这人挺好,虽然欠揍了点,但终归也是个让人斗志勃勃的兄弟……但是……但是……

他没有精神力。

在他觉醒不久后,他就失去了感知他人情绪的精神力,在之后的十年里,都没有半点恢复的迹象出现过。别提这种深度的精神调节,他从来就没有试着去和任何哨兵建立过联系。

可在张新杰话音刚落的瞬间,全病房的人,都将视线投向了他,带着刻意压抑,却又止不住的期望,尤其是苏沐橙。在那种环境下,他想说自己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做,却半句解释说不出来。

……那就先试试吧。

黄少天咬咬牙,坐到叶修床头,努力回忆了一下,便学着普通向导常做的那样,将额头抵在对方的额头上,然后便全然没了头绪,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波动。

向导培训手册上提到过的精神流束没有出现,哨兵脑内五彩斑斓的精神图景也没半个影子,那些精神层面上的感知还是与他这个异常的向导毫无关系。他试着在脑内呼唤对方的名字,去捕捉一切异样的动静,可他的努力没有得到任何的回报。

靠啊……大哥,给点面子好不好?咱们可是百分之九十八的配合率啊!黄少天心想,感到胸膛处的疼痛又开始蔓延,不想死的话就给点反应?再说了,你死了我也没好处是不是?军区第一大美女还可能一辈子跟我结仇……所以,来点反应??

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同涨潮般从他心底腾升,直至将他的心脏都淹没在那种无力的狂躁中。以前似乎也发生过这种事,而且情况远远比现在更加糟糕,他似乎也呼喊过,挣扎过,但所有的努力,连带他想唤回的人全都湮没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里。那种无力感就像是从高空坠落,一切都在急速地远去,就连太阳缩小成了一个白色的小点,他伸出手,却只捏碎了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芒——

这次……这次,你绝对不能……

那是个小孩子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飘来,带着恳求的味道。黄少天一惊,忙动用一切感官去追寻那个稚嫩的声线。但他越是听那细细的喃喃,越觉得那声音是从自己的脑子里传出去,而且……那好想是他自己的声音??

“他之前精神力受过很严重的损伤,可能不能接受过大的刺激,你一定要注意。”张新杰在一旁叮嘱着,“而且,按照方士谦的说法,他的精神力有些很异常的地方,你——”

而黄少天没听完张新杰的交代。

下一秒,像是一只手猛地从对方的脑门里窜出来,黄少天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拽进了对方的意识里。

 

 

黄少天睁开眼,发现自己踏在棉花团般的地面上,周围是带着丝质触感的浓雾,他伸出手去,雾丝丝缕缕地淌过他的手,朝着四下八方流去。而隔着那厚实的雾气,黄少天能看到无数闪烁的影像,模糊而闪烁地播放着,细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在他耳边连成一串,像是一袋米倾倒下来,米粒漏过指尖,挨个洒落在地的轻响。

这……这就是进入其他人意识的感觉?

百分之九十八的配合率还真能开挂??

他还完全处于恍惚的状态,满脑子的不真实,像是在做梦,搞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过了会,周围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和图像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似乎正站在叶修回忆的中心。

他看见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魏琛,韩文清,张佳乐,陶轩,冯宪君,自己,还看到军区里熟悉的景物——厕所附近那棵茁壮生长的苹果树,在烈日下扭曲的塑胶操场,食堂内的大锅大盆。但这些图像和声音都带着些异常的扭曲和波动,像是信号不稳定的电视,而且,这种趋势似乎正在越演越烈。

不行,黄少天想,他已经没时间耽搁了,他必须要尽快找到迷失在这个空间里的叶修。

可是该怎么找?

全然没有头绪,他也没受过向导的教育。他只有抓了抓头发,朝那些影像走去,毕竟这也是唯一的线索了。

 

 

 

“哎,你到底有什么好担心的?”一个穿着训练服的人轻笑着说,“你还怕通过不了考试?”

“通过多没意思,哥追求的是碾压。”

“啧,要是被韩文清听到,他非揍死你。”那人说,将一瓶矿泉水甩过来,“准首席哨兵,别累着自己了,难得我溜过来找你聊聊天。”

“聊什么?”

“明天决定人生的考核哎,一般人都不会聊聊梦想之类的吗?比如说作为第一名毕业?”那人说,“比如你高考前的晚上,哎,你那时在想什么啊?”

“哦,那天啊,印象挺深刻的。”

“你干嘛了?”

“偷了我弟的行李和身份证,离家出走了。所以我其实叫叶修,不叫叶秋。”

“……”

 

 

 

“叶修……我告诉你一个事情。”方士谦神态严肃地说,他背后是医院那惨白的墙壁,和一排的仪器。

“哦,不用了。哥能猜得到。”

“……”方士谦愣了愣,但随即也嗤笑了两声,“我也觉得,你又不蠢,还轮不到别人替你写遗嘱。”

“什么破比喻,遗嘱都来了?就这么咒我死?”

“你之前状态跟死也差不多了。”方士谦说,“精神屏障完全损坏了,要不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保护罩,你恐怕得一辈子缩监护室里了。如果要我建议,别说前线了,这个军区你都别待了,转行当个死宅码农比较适合你。”

“不是还有文职吗?”

“你?文职?这落差你也不嫌弃?”方士谦瞪着眼睛看他,“而且你是不想老冯活了吧?我赌不出两天,他就得被你气到抢救室去。”

 

 

“卧槽你怎么在这??”魏琛推开门,就震惊地跳起三米高,“而且你TM衣服怎么回事?”

“有点素质好吗,医务室禁止喧哗。”

“素质你毛啊!”魏琛说,“你老大不小了,还偷医生白大褂穿?”

“谁说的?我是医生。”

“……我走了,再见。”魏琛扭头就走。

“哎我说,老魏,等下,你好不容易装个病,不拿个证明回去不太合适吧?”

“……”魏琛僵硬地走了回来,“你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你们这群人的锅,天天跑医务室骚扰向导,结果这边哭着找冯主席那边告状。不得已,哥就来冒充下。反正你们这群人精神都没病,就是欠多扎几针。”

“……我真走了,再见。”

 

 

 

“……你谁?”

“你们怎么都这个反应,这才一个月不见,就认不到我了?大眼,哥有点伤心啊。”

“要忘记你这张脸还有点难度,我是说,叶修,你怎么会出现在参谋部里?你的档案不是调到医务兵那边去了吗?”

“哦,那是我故意的,不然,你们讨论个买土豆还是买萝卜我都得参加,那多没意思。现在哥人在医务室,隔了大半里路,记着有重要的事再找我啊,走那么远,你们也怪辛苦的。”

“你是不是忘了有电话这种东西?”

“没装。”

“……你是上个世纪穿越来的吗?”

“呵呵,你管我?”

“……”

 

 

“你为什么一定要参加那个任务?”张新杰问,“因为之前的失忆?”

“你翻我档案翻得挺开心啊?”

“了解每个队员的身体和心理状况是必须的,尤其是对于你这样的特殊情况。”张新杰推了推眼镜,“叶修,到底为什么?”

“呵,我说,小张,你有没有过那种感觉?就是感觉自己欠了什么东西,但一直没机会补偿回来。”叶修说着摇了摇头,“不过像你这种别人欠个一毛钱都记账,数羊从一百倒数到一的人,应该没这种感受。”

“请问数羊跟这有什么关系?”

“就随便说说,话说哥还真挺好奇的,你不会真这么干吧?”

“……”

 

 

 

黄少天漫步在这些散乱的回忆里,从那些记忆的表面,他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画面,而若是伸手去触碰,他便能潜入到整片的回忆里去。在回忆里,他站在叶修的视角,通过叶修的眼睛,透过叶修的身体,却又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看那些故事。那感觉诡异非常,让黄少天觉得自己像是个变态偷窥犯。

他和叶修相识,撑死了,也就三个星期。除了叶修知道他的秘密,还给与了他些帮助外外,他甚至不觉得两人之间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在叶修的回忆里翻翻找找。

但问题是,就算他这么一路寻找下来,他也没看到任何有关的线索。他知道叶修早年离家出走,自愿参军;知道他本来是个成绩优异的哨兵,却因为一次意外,而不得不从事文职;也知道他为什么成天缩在医务室里,而且这家伙好像也失忆过……但他不觉得这些回忆与叶修现在的状态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要找出事的那个瞬间?就是那个孩子失控的时候?

他猜测着,加快了步伐,而在他漫无目的的奔跑中,他突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是一个孩子近乎尖叫的喊声。

就是这个!黄少天一惊,狂奔着冲了过去,而果然如他所料,那片记忆被笼在一层半透明的黑纱下,与周围其他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伸出手去,像查看其他记忆一般,任着自己的意识渗到那片回忆中。但这次和前几次不同,那翻涌的黑雾仍未褪去,将他的视野限制在极小的范围内。但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咆哮越发的清晰,如同尖锐的匕首,直接从耳膜捣进他的大脑里,把叶修印象中的疼痛原原本本地复制给他。而他呼喊的是……

“不要死——不要死!!!”

不要死?

这当然不对,刚才孩子分明没有这样哭喊过,这应该是另一段与之无关的经历。黄少天下意识想从中退出去,却抛不下这悲恸的哭喊。他忍受着脑内钻心的疼,忍受着全身上下骨折一般的剧痛,以及肺部那种火烧火燎的刺痛。但不知为何,黄少天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叶修压根就没有睁开眼睛。直到过了很久,黄少天觉得自己耳膜都要碎了,叶修像是终于从昏迷中被唤醒,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通过叶修的视角和那片黑雾,黄少天看到了一片狼藉。

就那么一小片地面,散落着大量爆炸后的残渣,还有螺丝和螺母四下滚动,而奇怪的是,在这之间,不知为什么,竟还洒了五六个口味不同的棒棒糖。

而那声音还在没完没了地涌来。那么锲而不舍,就像是要撬开他的棺材盖,把他从死亡里唤醒。

“吵……死……了你。”

气流从肺部到喉咙,就像是千万只刺猬滚过。黄少天这才发现叶修的身体状况糟糕不能再糟糕。而在这种状态下,叶修却一边苦笑,一边咳,还抓着旁边的混凝管道,撑着近乎散架的身体,缓慢地朝一个方向走去。

一种异样的感觉从黄少天心里腾起,他感觉有什么不对,感觉到本能在催促着他从这里逃开,但他却又动弹不得——一双小小的手拉住了他的意识,像是没用力,却让他定在了原地。

“这次,一定要……”

那个声音小声地,却又坚定地说,听着他一遍一遍地重复,黄少天确定了,那就是幼年时他的声音。正值变声期,有些尖锐和刺耳,但终归还是能够辨认……但为什么幼年的他会出现在这里?这次一定要什么??

而且……等一下?

黄少天愣住了,他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尖叫着不要死的声音还在继续,但却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嘶哑,像是耗竭了体力,又或是放弃了希望,而在突然间,那声音猛地被掐断了。整个世界瞬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叶修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拖动的脚步声。

而这就够了,黄少天已经听出来了。

那声尖叫,也是他自己的声音。

 

 

 

 

 

黄少天一时呆住了,他愣在原地,满脑子回荡着幼时自己的吼声。他感觉到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地漫上岸来,就像一个在海浪里沉沉浮浮了十几年的漂流瓶,终于在一个风平浪静的夜里,悄然地回到了写信者的手中。

而与此同时,围绕在他周围的黑雾也正在淡去,他渐渐能看到景物的全貌。那是一个如同被轰炸过的仓库,碎掉的瓦楞纸散落满地,木料和金属原材料也是四下滚着,不远处的门在高温下扭曲成了一团糊——叶修似乎也正在一点点地想起来。

那是……同样的一段记忆。

 

 

 

 

窗外有一只鸟。

那似乎是一只鹰,或者是只乌鸦,站在树枝上,但黄少天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这个房间唯一的窗户上贴了张报纸,冬季七八点的阳光渗了点进来,让房间不至于全然一片漆黑。

可漆黑与否,都对他没有任何帮助。

黄少天记不到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了。他的手机早被收走,连腕表都被绑匪拿走。起初,他试着按照一日三餐来计算,但最后,在饥饿的提示下,他才明白,对方根本就没按照时间点来给他们食物。

所以,到底过去了多久?

他又还要等多久,那些人会将他拖出去?

他时不时隔着门,听到隔壁孩子嘶哑的哭号,听到那些绑匪穷凶极恶的训斥,和钝器砸在肉体上的悲鸣,以及那些所谓的顾客对“货物”评头论足,讨价还价的对话……而这样的命运还要多久就会降临到他身上?

可恶……可恶……可恶!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硬邦邦的玩意。那是他从餐盘里偷下了那根本不带肉的骨头,在水泥地上一遍遍地打磨,直到尖端能轻松划开他自己的皮肤。他紧紧地握住它,像握住唯一的希望。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好像是在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但被锁孔里传来的轻响吵醒。从脚步声听来,只有一个人。

黄少天猛地清醒过来,清楚地意识到了机会。

在那人侧身推开门,挤进来的时候,他就一头撞了上去。但那人的反应明显比他更快,他一侧身,一个手拐子砸在黄少天冲过头的后颈上。他一时没刹住车,一头栽在铁门上,一时间天旋地转,差点没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怎么搞的?埋伏也太弱了吧?”那人还很纳闷地说了句,将糊门上的黄少天拽下来,拎住领口提起来,却突然愣了一下,“等下……小孩子??”

黄少天脑子里一片眩晕,却没错过对方丝毫的迟疑,握住那小小的利器,朝着对方的胳膊狠狠扎了下去。

 

 

 

“……”

“看清楚没?”那个军官证上写着叶秋的家伙没好气的说。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龇牙咧嘴地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扯出几条布,粗糙地在自己的胳膊上缠了几圈。黄少天能看到自己扎的口子还真不浅,血水淌了半个胳膊。

“额……对不起。”黄少天干巴巴地说,“我以为你是……”

“你见过这么帅的绑匪?”叶秋说。

“……”这话说得太不要脸,黄少天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说这人一点都不帅吧,又特别对不起他手上那道新鲜的口子,承认这人帅,又着实有点昧良心。毕竟,这人好像刚在泥淖和雪水里打过滚,五官都被扣在一层泥巴下。更掉价的是,他嘴里还叼着根什么,凑近一看,竟是棒棒糖的棍子。

但借着清晨透过报纸的微光,黄少天看着那人微笑的证件照,觉得洗干净还应该挺帅的。

“还看上瘾了?”那人走过来,拿走自己的证件,揣回兜里,身边的传呼机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吴雪峰,怎么安排?你查出这小子的身份了?姓黄名少天,昨天接到离家出走五天的报案?我就说怎么不在名单上,这父母也是心大啊,成,我马上把这小子带回去,再查查还有没漏下的。”

“成。”那人搁下对讲机,蹲在他面前,揉了揉他的脑袋,“能走不?哥带你出去。”

 

 

 

那人一手拉着他,一手持枪,穿梭在那个巨大的仓库里。

黄少天记得,在自己八岁后,就基本上不让人再这么牵着自己的手了,那样让他觉得自己还是个连走路都蹒跚的小孩子,而哪个男孩子不希望旁人认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可他没挣脱,一是试了几下没挣脱开,二是,这样能让他稍许从这抑郁的氛围里得到点安慰。

那仓库的天棚很高,高得容得下一株参天大树,支撑架和钢管在头顶交错,看上去摇摇欲坠。而地面上布满堆积着灰尘的机床,有的被灰布罩住,有的布料被虫蚁啃食了半边。那些机械都比他人还高,金属的外表,不小心贴上去,就是透骨的寒意。

而这里面安静极了,连尘埃似乎都是静止在光束里。黄少天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颤抖似乎顺着他的手传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冷?”叶秋说,说着,便解下自己的外套,笼在他身上。而他里面就穿了件迷彩短袖。

“我不冷不冷!你不冷吗??”这可是大冬天,这阵仗看得黄少天就牙关打战,直摇头拒绝,却被对方硬是扣了几颗口子,把嘴都罩在了领子下,但对方明显是扣错了位,黄少天都能看见一截衣服凸了出来。

“小屁孩,少逞强了。”叶秋笑了笑,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老实点才可爱。”

“靠!你比我大多少啊!”黄少天不满了,“我记得你证件上写了出生日期,你就比我大四岁!!”

“四岁很能说明问题了。”叶秋说,“你看,被绑架的是你,不是我。”

这个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如果我是哨兵的话……”黄少天轻声嘀咕。

在觉醒之前,他一直都坚定地认为自己将成为征战疆场的哨兵,反应力超群,一踢腿就能踹翻一片,但在觉醒来到的时候,他没有感受到传说中五感扩散开的那种痛苦,而是感到别人的情绪如同水流一般,从他们脑子里淌出来,如同丝线一般,蜿蜒着流淌在他周边。

他当时感到失望极了,每次去医院都一肚子丧气,埋着头打游戏机,以至于都没注意到那个将手揣着兜里,鬼鬼祟祟靠近的白大褂。

“想当哨兵?”他说得轻声,但叶秋还是听得很清楚,“为什么?”

“太弱了,打架打不赢哨兵,还得天天缩在别人屁股后面,电视上还说什么哨兵要保护好向导这种珍贵资源,还天天组织向导和哨兵相亲,说得我们好像濒危的兔子一样,谁有那么废物啊!”黄少天忿忿地说,“虽然是有个精神力,但脑电波屏蔽器哪里都买得到,当时……当时那个人拿乙醚捂我嘴的时候,我就试着用精神力攻击他,结果根本没用。”

“说得你好像是哨兵就打得赢一样。”叶秋冷飕飕地说。

“我肯定打得赢!!”黄少天恼火地说。

“所以说你小孩子。”叶秋说,“小孩子才口头上说打得赢。”

“……”黄少天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有个朋友。”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是说得太过分,隔了会,叶修说,“跟你一样,就是向导,但特别能打,每天都有一片哨兵跪在他面前。”

“真的?”黄少天问。

“对啊,拳脚功夫很强,再加上还会同时施加精神攻击,哨兵分分钟就跪了。”叶秋说,“走这边,楼上可能有监视,别抬头。”

“这么厉害?”黄少天来了兴致,老实埋下头,“他怎么做到的??”

“小时候,没觉醒前,我们两个就天天打架,之后觉醒了他还想打,结果发现打不过。”叶修说,“那家伙不服气,天天拖着我陪他练习,可能是被打的次数多了,练出来的。”

“……”刚建立起的偶像形象在下一秒就变成了抖M,怎么听都怪怪的。

“然后呢然后呢?”黄少天决定跳过这个话题,“那他现在呢?他现在做什么?跟你一样?”

“牺牲了。”叶秋说。

“……啊?”

“为了保护人质,被流弹击中了,抢救又没赶上。”叶秋说,似乎下意识用手指夹住嘴上棒棒糖的棍子,“啧,干嘛呢,这个表情?”

“对不起。”黄少天小声说。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法律禁止你提这个人了?”叶秋按住他的脑袋,晃了晃,“哥又不是为了给你树立反面教材才讲这个人的。”

黄少天没说话,等着叶秋讲下去。

“当时,那家伙牺牲得特别帅,帅得好几个在场的姑娘单身至今,说世界上没有人能比得上这个人的男人了。”叶秋说,“恩……好像有点跑题了,哥想说的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拦得了你?就是别把自己搞死了,形象再光辉还不是留在遗像上了。”

“……”黄少天沉默了半天。

“没点感想?”叶秋毫不客气地说。

“……”

“干嘛,哑了?”

“你讲道理还没我体育老师讲得有逻辑!你有没有上过小学语文啊!”黄少天终于忍无可忍,叫道。

叶秋二话不说,一巴掌扇他后脑勺上,声响清脆动人,跟敲西瓜似的。

 

 

 

 

“等下。”两人正蹑手蹑脚前进着,叶修突然伸出胳膊,拦住了他,“前面有人。”

“??”黄少天皱起了眉头。

“我看看……一个,两个。”叶修瞄了几眼,“你在那台机床后面待着,我搞定了来叫你。”

他说着,便悄悄潜到旁边一摞箱子后,黄少天没有选择的空间,只好先蜷在那里,听着外面微不可闻的动静,却实在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扒着机床床身,探了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瞄外面发生的事。

而他刚探出头,就看见叶修一记勾拳,猛地将一个扑上去的小混混击翻在地,旋即一旋身,一脚把从侧面来的第二人踹得几个踉跄,载进了后面满箱子的螺钉螺丝里,那感觉想必和摔在一排刺上差不了多少。挣扎了两下,旋即就不动弹了。

叶修呼了口气,走到前者身边,一把拽起那人的领子,眯起了眼睛。

“还有几个孩子在这边?”他懒洋洋地问。

“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那人冷笑着说,“从宽处理?不稀罕,弄死我算了。”

“弄死你倒不至于。”叶秋说,从兜里掏出个小玩意,黄少天定睛一看,竟是自己花大工夫打磨的骨头,也不知道叶秋什么时候捡的,“知道这是什么不??”

那人摇了摇脑袋,一脸不屑。

“小孩子玩意,但扎着还是挺痛的。”叶秋一脸往事不堪回首地说,“你要不要试试?”

“哈?你少吓唬人了。”那人说,“你们敢来刑讯逼供这一套?来啊,那我倒是会努力活着,好举报你。”

“谁说是我干的?”叶秋一挑眉,“哥只是把你绑在这里,就去四处搜索被你们绑架的向导去了,结果有一个孩子,因为一直被你们折磨,对你们怀恨在心,就用自己做的小玩意攻击了你,挺合情合理的吧?再说了,你不觉得哥这么大一个人,用这种小玩意也太掉价了吧?”

……等下关我什么事??黄少天一脸懵逼,我有这么心理变态的??

“……你不是认真的吧?”那人总算是有点惧色了。

“谁给你说军人都比较正派的?”叶秋还是副半吊子语气,却拿着那玩意在手上掂了掂,便朝着那人眼睛点去。

 

 

 

那人惨叫起来。

那声音简直是凄惨过了头,偌大个厂房,黄少天都能听到四方传来的回音。

至于吗这??叶秋明显没扎下去啊??

叶秋也没料到这刚才还皮糙肉厚宛如死猪的人怂起来这么夸张,手下的动作慢了一拍,等他反应过来,刚才那栽进货箱里的那位已经猛地朝他扑了过来。叶修几乎是在地上一滚,才狼狈地躲过了这人的袭击。

“哎哟,还活着?”叶修诧异地看着这背后跟刺猬似的仁兄,他身后的螺丝钉叮铃哐啷地往下砸,也难怪那人要叫得如此凄惨来为他打掩护。而叶修嘴上打趣,却掏出了枪,对准了刚才还孤苦狼嚎的仁兄。

而同时,那两人也掏出了枪,三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互相的胸口。

“二比一,你输了。”那戏霸轻蔑地说。

“要不你们两个死,要不大家都活着,怎么看都是后者划算吧?”另一个人说,“放我们出去,孩子的位置我可以告诉你。”

叶修只是不屑地笑了笑,局势瞬间就陷入了僵局。

“其实,哥也特别讨厌熊孩子。”叶秋突然说,“跟他们说话又说不明白,讲道理又讲不通,毛病还贼多。你们也这么觉得吧?不然也不至于拐卖那么多孩子还一点良心谴责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要和我们合作?”戏霸皱起眉头,“说话说清楚点,别给我拖延时间,老子不怕死,就给你五秒,五秒到了,咱们就同归于尽。”

“这么急干嘛?没听说过死于话多这个道理?这是你们获胜的机会啊?”

“五。”

“行吧,那我说清楚点。”

“四。”

“虽然熊孩子这种东西,烦是烦了点……”

“三。”

“但有的时候啊。”

“二。”

“你必须……”

“一!”

“信任他们。”

叶秋说着,扬起枪,往天上射了一枪。

 

 

黄少天和那两个人一起,颇为茫然地盯着天上那滋滋喷着火花的机器。一时完全不明白叶修的脑回路又绕到了什么地方,什么叫说话又说不明白,讲道理又讲不通?什么叫毛病贼多?什么叫……信任他们??

我该干什么?我该做什么??

黄少天彻底懵了,但下一秒,他见那两人已经调转枪头,牢牢对准叶秋,一脸认定了对方在故弄玄虚的恼羞成怒。

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做出作为一个向导,唯一能做的事。

他放出了自己的精神力。

 

 

 

“好配合。”叶修说。

“毛线的好配合!谁TM知道你那个意思啊!!”黄少天头疼欲绝地捂着脑袋,他没还系统地学过如何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刚才那一下出去,感觉就像是丢炸弹丢在了自己面前,伤敌五百自损一千,炸的他跟连坐了五百次旋转茶杯一样,“靠靠靠你要干什么就不能说清楚吗!万一我没反应过来怎么办?日啊——”

“你不是反应过来了吗?”

“这是巧合好不好!”黄少天现在想起来还涔涔冒冷汗。原来叶修打碎的那玩意,就是针对向导的精神屏障器,那群绑匪一直用它来压制向导的精神力,“我靠……我靠,要是我反应慢一拍你就死那了!靠靠靠靠靠……”

“好了好了。”叶秋一边说,一边调整了下背着他的姿势,“平静点,小同志,这些小场面哥见多了。”

个屁啊!

黄少天心里直骂骂咧咧,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糊到五十米开外。但最后,他还是抵不过满眼金星的晕乎,有气无力地趴在叶秋背上,闭着眼睛不想说话。

他就这么躺了会尸,脑子里的神经总算不一抽一抽地跳,而一些奇怪的画面却慢慢涌现出来,黄少天一开始以为自己在做梦,看了会,却突然朝叶秋的背上擂了一拳。

“嘶……你干嘛?”

“等下,等下,你等下……”他勉强地说,“我刚才,袭击他们的时候,在他们脑子里看到一幕,有个男人拖着个跟我一样大的女生,在一堆箱子里面走,而且那两个神经病好像感到很庆幸,靠你说会不会还有人留在这里…你……”

“那个女生穿什么样的衣服?”叶秋问。

“粉色的羽绒服,白色的靴子。”黄少天努力回忆。

“喂,吴雪峰,”叶修拿起对讲机,“你们那边救下来的孩子里面,有没有一个穿着粉色羽绒服,白色靴子的女生?”

“……没有?好像这边还剩一个,我再去看看,恩,听描述像在C区那边,你们那边人手空下来后给我派几个支援好好搜一下这边。OK”

“真的有人留在这里?”黄少天问。

“有可能。”叶秋说。

他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叶修还是蹲下来,将黄少天放在地上,摸了摸他的额头。

“能不能自己走?”叶秋问。

“我又没残疾。”黄少天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的人在附近吧?我自己过去,你赶紧去找那个女生……靠你怎么老是打我头!!”

“小孩子就有点小孩子的样子。”叶秋说,“这个时候,你不该哭唧唧地扑我怀里,说别丢下我一个人吗?”

黄少天翻了个巨大无比的白眼。

“真不怕?”

“不怕!”到这种时候,就算怕也绝不能承认。

“那成。”叶秋说,“你往那边走大概五百米,就能看到一群人,听他们的指挥就好了。然后,哥想想……”

“哦,对了,这个给我。”叶秋说着,伸出手,在套黄少天身上那外套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几根棒棒糖。黄少天盯着那真X棒五颜六色的包装,实在控制不住满脸的鄙视。

“什么眼神。”叶修斜了他一眼,“你以为哥想吃这个?还不是主管硬要我们在你们面前保持形象,把哥的烟全换成这个了,记得啊,回去要给谢礼的话,给我买两条烟。”

说完,他就叼着棒棒糖,打着哈切返了回去。

黄少天没好气地看着这个人,也招呼都不打,扭头就朝叶修指明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脚步却突然慢了下来。

这是个荒僻已久的工厂,不同车房间的隔墙被雨水侵蚀,留下斑驳的灰色。而大量的钢板原材料甩在路旁,每节混凝土管里都像是能藏下一个人。也许之前,叶秋他们为了突入这里,门口曾发生过混战,地上似乎还有未干的血迹,浸在没扫干净的雪渣上,宛如一个人趴在地上的轮廓。

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对啊,之前一直有叶秋的插科打诨,导致本身紧张的逃跑被搞得像是一场闹剧。但现在,叶秋一离开他的身边,他却突然有些慌,但还是憋住了劲不回头,就连背后传来口哨的音,也只是卯足了劲,往前大步走。

“卧槽??什么玩意!!”

下一秒,也不知从哪里,突然降下一只深灰色的雕。在快到他面前时,它收拢起那宽大的翅膀,降落在了黄少天下意识抬起来遮住脸的手臂上。

没有承重的实感,也没有鹰爪子箍住手臂的感觉。黄少天有些惊讶地看着那团虚幻的投影,意识到什么后,回过头,看到叶修正倚在工厂盘满枯藤的墙壁上,笑着看着他,还抬起手,随意地行了个军礼。

“别怕。”他比了个嘴型,“它陪你。”

黄少天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抬起左手,冲着那优哉游哉的家伙,狠狠地竖了个中指。

 

 

 

 

 

“嗯,心率正常,血压正常,身体上也没有被虐待过的痕迹,应该安全。”一个医生摘下听诊器,对一旁记录的人说,“等会让吴雪峰给他做个精神检查。”

黄少天老老实实坐在病床上,手上捧着护士端给他的热牛奶,安心感让他泛起困来,恨不得往床上一趟,睡上个七天七夜。可他却强撑着自己,时不时往脸上拍两下,不让自己睡过去。

他要等叶秋回来,他想,不为什么理由。

他就这么和睡魔做着顽抗的抵抗。隔了会,一个穿着军服的人满头汗地跑进来。

“刚才说的那个孩子……是这个?”那人问,“身体状况怎么样?”

“挺好的。”医生说,“精神状况得你来看看。”

“行,来,你叫黄少天对吧?放松一下。”那人说着,“我帮你看一下精神状况,不要担心——”

“砰!!!!”

猝不及防的,猛地一身爆炸响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护士吓得尖叫了一嗓子。而这爆炸还夹杂着震动,把拿悬挂着葡萄糖的吊瓶震得一阵乱晃,要看就要倒下去,但被那穿军服的人一把扶住了。

“怎么回事!?吴雪峰?”医生惊慌地问。

“不知道,你们别动,照看好孩子,我出去看看!”吴雪峰脸色很不好看,拉开门,一步跨出去。

“哪里爆炸了吗??”护士恐慌地问,“不会是工厂那边吧?不是说还有孩子在里面吧……”

黄少天趁着医生护士没注意,偷偷溜了出去。

 

 

而在那临时搭建起的医疗室外,是一片腾腾升起的浓烟。

外面已经彻底乱了套,一群人惊慌失措地乱跑,一群人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冒出浓烟的方向,而剩下的人拿起通讯器,对着里面嘶吼着什么。而刚冲出去的吴雪峰,正努力盖过周边的嘈杂,对着对讲机里大吼。

“哪个区域??C区??”

“里面有没有人?没有是吧?……到底有没有?叶秋没有出来吗??”

“搜查队!!搜查队!去其他区域看看有没有他!什么??一个小女孩出来了?问她叶秋是不是在里面!!在?”

“吴雪峰!!”另一个人狂奔着过来,“怎么回事!?”

“C区爆炸了,叶秋没有出来。”吴雪峰说,“糟糕……我先过去看看。等下,你怎么跑出来了,乖乖在里面待着,别添乱。”

“等下??”另一人突然惊恐地叫出来,“他肩上那个……是叶秋的精神体吗?怎么……”

黄少天猛地扭过头,看向那一直站在他肩头的雕。

——那只雕正在缓慢地消失。

而它似乎早已意识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也偏头看向黄少天。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就贴在黄少天的鼻尖,透过它,黄少天像望进了一片无垠的麦田,而在那地平线的尽头,似乎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单薄的迷彩T恤,一身泥,像是才在水田里洗过澡。夕阳的余晖穿透过他的身体,刺进黄少天的眼睛里。

“真逊啊。”那人自嘲着说。

沉默了一会,他从裤兜里掏了掏,对着手心里的真知棒无言了半天,还是勉强拿出一根,含在嘴里。

“对不起。”他含含糊糊地说。

接下来,他背后的那个巨大的夕阳像是被谁切断了吊线,猛地向下坠去,把整个世界拖入了一片黑暗。

 

 

 

黄少天朝着工厂冲了过去。

不可能……不可能……那个人怎么会?

他十分钟前还在自己面前笑得游刃有余,仿佛核弹掉下来都伤不到丝毫,怎么可能就突然就……??

下一秒,在他意识到之前,他的精神力猛然膨胀开,将整个片区笼罩在他感知之下。他能感受到人潮中汹涌中的惊恐,茫然,不知所措,以及几个认清事实之人的痛苦和挣扎,还有那刚救出的小女孩,她想起刚才那个将她自己推出去,随机被卷入到爆炸之中的男人,因惊恐和担心而嚎啕大哭。

不对……不对……不是你们……黄少天死死按住自己的头,他要找的不是这些人,他要找的是叶秋,他要找的是活着的叶秋!

可他究竟在哪里??

他感到有人从背后猛地拽住他,将他一把摁在地上,大声地在他耳边呼喊着什么。可他只一秒便挣脱开这些物理世界的骚扰,一头栽进自己的精神里。他在精神空间上空盘旋,一遍遍地寻觅,翻开每一片破瓦片,踢开每一丛杂草,终于,他终于在一片荒凉里,终于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他听不清那个声音在说什么,但他听得出,那是叶秋的所剩无几的精神力。

不要死啊。黄少天想。

你不是想抽烟吗?你不是想老子送你两条烟吗?那你先活着出来啊!

你TM不是很屌吗?你不是觉得自己很帅吗?你不是自以为是到瞧不起全天下的小孩子吗?那就有本事就别跪在这种地方啊!!

黄少天听到什么东西从自己心头爆开,像是熔浆一般滚烫地淌出心口,他紧紧闭上眼睛,却仍能看见最后那只雕的眼神,千万顷的麦田在它瞳孔里,沉甸甸的麦穗缀满了田间,那种神情近乎温柔,但却不像是正常情况下叶秋会做出的表情。

“小屁孩,少逞强了。老实点才可爱。”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能拦得了你?就是别把自己搞死了,形象再光辉还不是留在遗像上了”

“对不起。”他说。

不要死!!!!黄少天对着那微弱游丝的意识嘶吼,不要死啊!!!

 

 

 

 

 

“这孩子……状态怎么样了?”

“不行,现在还是这样,对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女医生叹了口气,“而且,他的精神力状态很奇怪,连我都没办法进入他的精神世界。”

“怎么会?是下意识的排异反应吗?”

“不是,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力。只是单纯地把自己整个给锁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是因为叶秋的事?”

“一半是因为他,还有一半是因为当时那群人为了平静他的情绪,采用的手段太急躁了。”女医生为难地说,“强行精神攻击就算了,这孩子还没成年啊,怎么能用那种剂量的镇定剂,对大脑伤害太大了,很可能已经造成以记忆损失了。”

“但没办法啊,这孩子的精神力强到能让在场一半的哨兵无意识冲到火里去救人。”来者说,“如果不采取行动,那估计死伤更惨重。”

女医生没说话。

“没有办法了吗?”来访者说,“不能……让他去见见叶秋吗?或许这孩子是以为叶秋没获救,所以才悲伤过度陷入这种状态呢?”

“我想过,但是,叶秋的主治医生不让。”女医生说。

“为什么?”

“你知道叶秋的状况吗?他的精神屏障完全被破坏了。”女医生说,“有两种可能性,一是濒死导致的神经问题,二就是……可能是这孩子干的。”

“这孩子?”

“当时这孩子是想救叶秋吧。但是,他的精神力失控了。”女医生说,“就像是做手术,本来只是想切去肿瘤,但医生手抖了,直接切到了大动脉上一样。他过于急切地想唤醒叶秋,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却直接摧毁了叶秋的精神屏障。因为有这种可能性在,现在不能让叶秋再接触到这孩子。”

“……”来访者一阵沉默。

“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突然想……”来访者挺悲伤地说,“这孩子也不想这样吧。”

“当然了。”女医生苦笑,“那么拼命地想去救一个人,谁会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呢。”

“……”

来访者似乎有些为难,

“其实,我觉得,当个向导真得挺没意思的,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还像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真得,好没劲啊。”女医生轻轻地说。

“真的,你丈夫的事情不怪你……”来访者干巴巴地说。

“怎么不怪?那时我就在他背后。”女医生说,“如果我是哨兵,如果我拥有他那样的反应力,我完全可以提前将他推开,但是我却只能站在那里看着。”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那样我就可以救他了。那样,我也不必看他死在我的眼前了。”女医生轻声说。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那样我就可以救他了。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那样,我也不必看他死在我的眼前了。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那样我就可以救他了。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那样,我也不必看他死在我的眼前了。

 

 

 

……我多希望,我是一个哨兵啊。

 

 

 

 

原来是这样啊。黄少天想。

他一直被那潜伏在阴霾里的动力所驱动着,所催使着,四下奔波,却找不出到底是什么在背后推动着他。

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他在那浓雾般的回忆里又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拍拍裤腿上的灰,站了起来。

周围还是走马灯般闪烁的回忆片段,但黄少天没再关注他们。他四下眺望了眼,便朝着一个方向,笔直地走去。

他先是一步步走去,不急不慢,像是踏着一条制定好的轨道,可没过多久,他还是耐不住性子,撒开腿,朝着那边一路狂奔。

那些雾气从他面前散开,而新的薄雾又聚拢在他面前,但黄少天将它们统统无视,继续埋着头冲刺。直到他落脚时听到脚下一声干涩的响,才喘着粗气停下来,擦去脸上的汗,看向面前诡谲的景象。

那是一片陷在雪原里的宫殿,一片白雪皑皑,所有的色彩都被苍白的雪花所覆盖,就像叶修那失控精神图景一般,一眼看过去,仿佛空无一物。

但黄少天还是能看见,在不远处,有一个绿色的小点,停驻在这样漫天的苍白里,一动不动,像是枚拼死挣扎的嫩苗。

而黄少天踏着及膝的雪,艰难地走过去,发现那个绿点,是个裹着不合身外套的少年。

他安静地蜷缩在一个半边坍塌的守卫塔里,抱着自己的膝盖,头上,睫毛上,衣领里,全部都落满了鹅毛般的雪花,身边竖着一根比他两个人还高的长矛。而一只快要融入背景的雪狼在他身边蜷成一团,远远看过去,那少年仿佛是个冻成冰块的人偶,但等黄少天靠近,一人一狼却都警惕地睁开了眼。

黄少天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敌意,才在对方狐疑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只雪狼,和那雪狼一般的少年。而走近了后,黄少天好笑地发现,那家伙领子从上面往下数的第二个扣子还维持着错位的状态

他俯下身子,将那扣子解开,重新周周正正地扣好。然后,在对方困惑的目光下,站直,脚跟一靠拢,抬手行了个军礼。

“该换班了。”他对那个十六岁的自己轻声说,“接下来我来吧。”

 

 

 

 

 

 

叶修睁开眼的时候,窗外又是那片熟悉的骄阳。新兵们整齐的口号声响彻云霄,惊得窗外枝杈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一脸惊恐地飞开。

他嗅着空气中那股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气息,带着泥土的潮气,外加冰霜溶解时那股淡淡的甜。但更多的,还是竹叶在沸水里泡开的清冽气息,扎得人有些疼,却终归还是初春时节的味道。

而那散发出这气味的向导正趴在病床上,睡得正安稳,身子因呼吸而有频率地起伏着。

叶修伸出手,撩开垂在黄少天脸上的额发,一边想起那些慢慢从他记忆里复苏的片段:攥在手心里的小凶器,永远气急败坏的回复,和嘴里棒棒糖融开的甜腻,一起组合成了这个少年不成熟却又固执的形象。

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长大了啊。叶修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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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一口气写了一万二,现在神志非常不清醒……

为什么别人摸鱼都是二千三千字,我摸鱼是从两万字开始算呢(悲悯脸)

一定是因为爱的深切……

文力耗竭,申请花十天半个月充能去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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