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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翻墙至全知众独

【叶黄】灭点(九+十)

上次错了,知错就改这次一口气更完关键剧情不吊胃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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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

黄少天正睡得迷糊,被这规则的敲门声一吵,应激性地弹了起来。抓起落在地上的长裤蹬上,光着脚就跑去开了门,果然看见喻文州站在门外,腋下夹着一沓文件。

“在休息?”喻文州问。

“没事没事已经睡够了,怎么?又是我的活?”黄少天揉了揉眼睛,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从喻文州手里接过文件,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皱起眉头,“我去,这人还活着?我以为他们全死了,这人还挺禁得起折磨啊?……等下等下?明天就押送去死刑场?队长你都不给我留点准备时间?”

“我也是昨天才收到消息,他之前一年多被关在高塔那边,可能魔法部找不出新的花样了,就打算把他处决掉,”喻文州说,“我知道时间很紧急,但我们得在死刑开始前救下这个人,不然,普人一旦想硬抢,死伤会更严重。”

黄少天听着喻文州说,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胳膊,一股过期泥巴的腥味。他才在野外蹲了五天的点,今天早上回蓝雨,没敢把自己扔到床上,几乎是在昏迷状态下硬撑着铺了张毯子,睡了几个小时,还没来得及洗个澡,又被喻文州给拖出去。

黄少天揉了揉太阳穴,他体内每个细胞都在抗议叫嚣,他自己也想在温热的水里好好泡上半个钟头,最好旁边能搁盘切好的苹果。但最后,他只是卷好了那几张文件,说:“那我半个小时就出发?其他就算了至少让我先吃个饭吧,饿死了饿死了我在外面差点就拿草根来嚼了。”

“我已经让徐大妈准备了,你现在去应该能吃上。”喻文州有些歉意地说。

“那行那行,我先过去了,队长你找个人帮我收拾下行李吧,不够我估计也没什么好带的,把我剑装上就行了。”黄少天说,“然后最好换个其他的口味的压缩饼干,葱香味的再吃我真要吐了——”

“对了,这个需要吗?”喻文州伸出手,掌心上躺着一条项链,“已经找人给你换了根线。”

那项链上穿着个黑不溜秋的碎片,说不出形状,就像是水滴在地上,随机漫开的那么个样子。黄少天伸手将它拎过来,大拇指沿着它那光滑的边缘摩挲了一圈,心想,两年了啊。

 

 

在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魔法世界加入和平联盟前,黄少天又去了趟杂货铺。

他是趁着深夜溜去的,按理说着里有个守卫,但毕竟这早已荒废,连小孩都因畏惧不敢来,那值班的人也不知去了哪,留下门口一展长明灯。黄少天熟门熟路地摸索进去,点亮火把,却在店里看到一片狼藉。

地板上已经没有可以立足的地方了,各类碎片散落一地,还被刻意跺成了渣。他沿着墙壁,走进书房里,同样看见满目的疮痍。想必是泼水来灭的火,地面上还留着几个没干透的水坑,里面泡着半焦的纸页。黄少天蹲下去,试图拎起一片来,可纸早就泡碎了,他轻轻一碰,就抿下来一小片来,再一搓,这纸片又碎成了渣,粘在他的指尖上。

所有东西都成了碎片,唯一还算得上完整的,竟是他和叶修费力淘神拖回来的那玩意。

可以看出,魔法部的人也试图摧毁它,它歪斜着倒在地上,黑白键上满是裂纹,光洁的表面上也都是脚印和灰尘,可它至少还保持着原先的形状。

黄少天学着叶修的模样,将手搭在黑白键上,轻轻压下去,只听到很浑浊的一声响,说是音乐,不如说是什么故障的声音。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反复问了自己好几次的那个问题——如果,如果叶修不顾他的死活,留下这堆烂摊子自个跑路,那凭借叶修那些神通广大的工具,这人会被逼上绝境吗?

可这问题注定是得不到答案了,他无法推翻自己过去做出的决定,也就更无法改变叶修所选择的道路。在那个春意盎然的下午,叶修给喻文州寄去了指令,坐在钢琴前等他前来,就为了演那么一场拙劣的戏。结果,戏落幕不到一天,真相还被喻文州给剥了出来。

这事办得真难看啊,老叶,黄少天想。

他就从那堆废墟里捡回了这一小块漆黑的物块,摸上去是钢琴琴键的碎片,他把它带回家,用烧红的针在上面戳了个洞,穿上细绳,就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最开始,这玩意硌人得要命,尖锐的边角在他胸口划开了好几道血痕。可渐渐的,风吹雨淋,这玩意的边缘被磨钝了,除非压住它往胸膛里摁,黄少天很少再感到刺穿心口般的疼痛。前几天,他和喻文州走在路上,就听到脚下叮一声响,发现那线断了。因为赶着出任务,喻文州就接过了项链,说帮他穿根新线。

他把项链戴在自己脖子上,把碎片塞进领口里,说:“谢了,那队长我先去吃饭了。”

 

 

 

一年前多,普人和魔法师之间的战争正式爆发。

在惨重的死伤后,两方几乎同时扼住了对方的咽喉。之后,战争进入一种冷处理的状态,每一方都在试图最大程度地激怒对方,又不至于引起恼羞成怒的同归于尽。

而这次,按照喻文州的情报,魔法部准备公然处死两个人。这两位也算是这战争历史上知名的两位兄弟了。在叶修事件传出后,有十几人逃出魔法界,没过多久,有三个人大摇大摆地穿着普人的装束回来,说自己代表普人,来向魔法师们传达和平相处的意愿。

结果,三个人当场就被愤怒的魔法部给五花大绑,其中两个被放干了血扔回普人世界,向对方表明魔法师们的意图,另外一位从此消失,几乎全世界人都认为他早死在了个阴暗的角落,没想到居然还被留到了现在。

不过,也有可能这即将被处刑的人只是替身。反正为了刺激普人世界,并不需要铁打的事实,只需要一个意图和一个行为。

黄少天相信喻文州也知道这个可能性,却没有和他提及,但这并不影响他们的行动,他只要以第三方的身份救下那个人,保证最低的伤亡,避免之后更糟糕的冲突爆发,就可以了。

 

 

 

“停下。”领队说,“这个村子里有人吗?”

黄少天走在队伍中央,听着领队神经质地命令全队停下,也就停下了脚。

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小村落,看上去就荒废了好几年,玻璃窗上厚厚地覆着泥水痕迹,台阶上布满发黄的青苔。一个人说:“队长,我们之前侦查过这个村子了,早在当年旱灾的时候就搬空了,半个人都没有。”

“当时没人,不能保证现在也没人。”领袖说,“派个人进去看看。”

黄少天冒充那人地位还挺高,这种苦差事轮不到他,他也就抄手站那里等着。隔了十分钟,几个小青年小跑步回来了,其中领头那个恭恭敬敬地朝领队鞠了个躬,说:“我们分头把所有房子检查了一遍,这里至少已经荒废几个月了,是安全的。”

黄少天心里直呵呵,心想这群人绝对是偷懒了。按照他们的计划,郑轩就在左边地二栋房子里埋伏着。他正想着,冷不防旁边领队突然开了口:“您怎么了?注意到什么了吗?”

“哎,我说,你们现在这些新人,做任务也太不上心了吧?”没料到这领队神经质到了敏感的地步,黄少天只愣了半秒,便将计就计笑了起来,给自己装上副老气横秋的口气说,“这么大个村子就搜了十分钟不到?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我们是死是活压根不重要,重要的就是把这个人送过去,就这么敷衍?”

“……”小领队也呆住了,说,“我们……”

“哎哎哎先别说了,来,转个身啊。”黄少天伸出手,把这毛头小子转了个方向,“你看那边,对对对就左边,第二排那个红顶的房子,你感觉到什么没有?没反应?仔细看啊,左边那个窗户,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闪?”

那整个窗户都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这小伙呆呆看着那个方向,看样子很想扭头告诉黄少天他什么都没看到,却又实在不敢。黄少天等了会,感觉到领队要开口质问了,才用笃定的语气说:“之前,我专门了解过一下,普人有种用来远程监视的小玩意,指甲盖这么大,嵌了个玻璃在最外面,光照一强呢……”

“全员备战!!”黄少天还没说完,领队就吼了出来,“一级警戒!!”

蹭蹭蹭,几秒钟之类,拖着老长的队伍就收缩成了个球,把绑在担架上的人围了起来,但领队还不满意,冲那几个新人咆哮:“赶紧!过去看看!愣在这里干嘛!!——靠!!”

黄少天在自己腰上拍了下,那枚自制的烟雾弹顺着袍子就滚了下去,他再顺便往人群那一蹬,白色的浓烟就直接喷到了那群人的脸上。

“拔剑!拔剑!”领队吼道。

“喂喂喂领队你疯了吧!”黄少天立马吼了回去,“别拔剑!万一砍到自己人了怎么办?”

“闭嘴!听我的命令!拔剑!拔剑!”领队固执地叫道。

这人是疯子吧!黄少天惊了,千算万算没料到领队竟不把队员的命当回事,还想阻止,却见已经好几团火红色的在乳白色的雾里亮起连带着嗤嗤的响声,与此同时,还有几声惨叫也响起来。

开什么玩笑!在整个队伍挤成一块的情况下拔出燃烧的火剑?!

“把剑收回去!”黄少天吼道,“把伤员搬到雾外面去处理一下!赶紧赶紧!”

“没我的命令谁都不准离开犯人周围!”领队嗓门比黄少天还大。

可不管这领队脾气再怎么拧,整个队伍已经陷入了混乱。被误伤的人尖叫着求救,靠近中央的人惊慌失措地往旁边撤。更糟糕的是,他们周围似乎有什么奇怪的动静,黄少天被搡了好几下,才艰难地挤过他们,摸索着靠近了中央。抗担架的人已经跑了一半,剩下的也被熏得捂着眼睛往后退。黄少天几刀子搁开绑住犯人的粗绳子,又砸了个烟雾弹下去,把那人拉到自己身边,脱下袍子,再摸出个揉在怀里的袍子,把人罩在里面,便拉开嗓子喊了起来:“靠靠靠!人呢!犯人不在了!搞什么!担架上没有人!”

“追!!能看见东西的人快追!!”领队咆哮。

正如黄少天预料,整个局面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就彻底失控,怕事的躲到一旁,负责的吆喝着朝四周冲了出去,黄少天把这个完全呆滞摁到地上,和另一个被误伤的人并排放在一块。

“哎哎哎不是说了把剑收起来吗!烧起来了!靠伤员身上着火了!”黄少天继续演,“他们受伤了站不起来!谁来帮我一把,帮我把他们挪到安全的地方去,赶紧赶紧——”

“砰!”

按照约定,一声震天响的爆炸声在村子里炸开,地面都跟着轻微一抖。黄少天都没料到这声势能搞这么大,心里直吐槽肖时钦那些骇人的金属玩意。但不管怎么说,雪上加霜的效果是达到了,不管领队怎么嚷嚷,都无法盖过其他人慌乱的喊叫。黄少天看见一个人冒冒失失撞进雾这边,伸手就拽住他:“你,就是你,赶紧赶紧赶紧过来!帮我把这个人弄出去,这边……咳咳咳,受伤了。先把他们两个从这个鬼气里拖出去,快来帮我!”

这人一愣,还算脑子好使,赶紧蹲下来,架住那个犯人的腋下,把人往外拖去。黄少天也抓起这人的脚,等雾气终于散了一点,那人停下来,似乎要去检查这人的伤势,黄少天忙说:“别动别动别动!赶紧去找渠大夫,让他来看一下,这个已经没什么呼吸了——赶快!愣着干什么?”

“渠大夫……?渠大夫是谁?”小兄弟一脸懵。

“就一直跟在领队边上那个,一句话不说,眼睛跟没睁开过一样的人。”黄少天胡编一通,“估计他和领队一起走了,你问问其他人,我先帮他止血,你快去!”

这小兄弟估计就是方向感差了点,行动还是很迅速,撒开脚丫子便跑了。黄少天深呼吸了一口,将最后一个别在腰上的玩意拿出来了,一个闪光弹。

“那边有两个人跑了!东南方向,一个人抗着另一个人!”黄少天最后吼了一嗓子,吼完就把闪光灯往前方一砸,背过身子,背起那人,便往田垄里跳了下去。这本是水田,但干涸太久,地面和石板一样硬,黄少天俯下身子,躲在一群人视线的死角里,贴着田垄,小心翼翼地移动。

“你……你是?”突然,黄少天听到背后那人哑着嗓子问了句,“普人……?魔法师”

“哎哟?行啊?你还醒着?”黄少天也小声地说,他背上这人瘦得皮包骨头,整个押送途中闭着眼睛不言不语,他忙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浓缩饮用水片,给塞进对方嘴里,“你要问我是魔法师还是普人啊,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就有点复杂,不过总而言之你先放心放心,我们反正是来救你的,待会老实点听我指令,虽然你这个样子也干不了什么事情,不过现在我们最好还是闭嘴拐过那个弯再说,这样就不用担心被看到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闭上了嘴,听上去还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呼吸。黄少天也不再言语,一边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一边继续朝着前迈步。他头顶上还是闹出一团,估计烟雾散得差不多了,大伙都发现犯人消失了。有人吆喝着朝村子里冲去,有人朝东南方向去了,似乎还没人注意到他的失踪。因此,黄少天还居然真顺顺利利地走出了一大截,脑后还是乒乒乓乓的,也不知道又是肖时钦的哪个小发明。

按照计划,他需要把犯人平安送到几百米开外的一个屋子里,再确保没人发现那里。之后,喻文州会匿名联系普人的救援队,让他们把人捞走。这样,就能避免普人和魔法师真枪实弹地干起来。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路上,黄少天没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身后那人鼓鼓劲。这人在牢里肯定受够了苦头,说什么都可能是往对方的伤口里捅刀子。可这人润完嗓子,竟自己问了起来,还是个难回答的问题:“小兄弟,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啊?我现在过了几年都不清楚,给我讲讲吧。。”

“一年多,发生的事多了去了。”黄少天把这人往上提了提,“算了吧,兄弟,你应该不想听。”

“不想听有什么用。”那人苦笑起来,他说话有些磕巴,却有透着股急切,像是太久没有说过话,“不想听我也不能捂着眼睛耳朵当一辈子瞎子聋子。”

“你确定?”

“这一年里我都只有自己和自己说话,小兄弟,行行好,给我讲讲吧。”

黄少天很想找点轻松的故事,告诉这人,你被关起来的这段时间,天依然蓝,草依然绿,魔法师和普人手牵手共创美好未来。他能编出这样的故事来,就像他们每次畅想的那样,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在你们被关起来后大概一周,魔法部就派了一大批魔法师进入普人世界,说是要向普人世界表现我们的实力。结果,普人一怒之下,上了一个东西,叫什么电磁波干扰器,把魔法界和普人之间的屏障给拆了。”

“……然后呢?普人进攻魔法界了?”那人问。

黄少天没立即回答。

叶修曾经告诉过他,魔法界和普人界的屏障并不是像墙一般的东西,仅仅把两头分隔在不可视的两端,而存在一种时间上的差距。黄少天完全没听懂,后来也就忘了个干净,直到屏障破碎的那天。

两个世界,在一瞬间重合在了一起。

那是真正的重合,位于两个空间的物体重叠,树刺破房梁,地板被草叶硬生生撕碎,而这远远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当人硬生生被嵌进另一件墙里,或是一只笔硬生生卡进人的胸腔里……

那是谁都不愿意回忆起来的噩梦,也是两方仇恨的开始。

“……你们也辛苦啊。”那人突然说。

黄少天听到这话,禁不住一阵苦笑,心想怎么他们还需要这人来安慰了?他打起精神来,说:“快到了,我们只要到那个草棚子就彻底安全了,之后你估计得一个人在哪里等上十多分钟,会有普人来接应你……”

他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炸响。

紧接着的,是小腿上一阵撕裂的剧痛。

 

 

 

 

黄少天做梦都没料到,他第一次中枪,居然来自友军伤害……不过好像上次被枪指着也是友军干的,他这辈子是不是和枪没缘分……

黄少天一边胡思乱想分散自己注意力,一边把撕成条的布绑在伤口上止血。他疼得快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晕血,看着血没完没了地渗透衣服,头皮上发麻,连手都禁不住有些颤抖。

靠……真是太衰了!

开枪那人是普人派来的特种兵,负责营救这位犯人,一赶到现场,这兄弟发现一位魔法师打扮的人正背着目标逃离,当即掏出枪,对准黄少天的腿来了一枪。好巧不巧,那犯人一头磕在干涸的土块上,也晕了过去。黄少天只好眼睁睁看着那傻大个冲上前来,居然还冲他做了个鬼脸,背起犯人,在荒草的庇护下,跑远了。

好在黄少天已经习惯了两面不是人的局面,也习惯了自己处理自己的伤口。他将伤口裹了几层,挣扎着爬起来,推开前面平板房的门,躲了进去。他和郑轩约定在这里汇合后离开,他只能等郑轩发现自己了。

而在之前,虽然他疼得恨不得自己马上晕厥过去,但他绝对不能睡过去。不然,鬼知道他醒来是在什么地方。

他就等在那里,一手的指甲掐进掌心,一手在手边的柜子里一通乱翻,也不为寻找什么,就单纯地想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开。不知为什么,这靠门的柜子里竟全是各式的武器,锋利的小刀,锤子,扳手,还有……还有一把枪。

黄少天将枪拿了出来,拿在手里,有些愕然,他记得普人应该有禁止持枪的法律。可他很快又想起之前听说的传闻,因为战争,为了保护自己,很多家庭都非法搞了些枪械来,搁在家里,据说有几个魔法师都死于这些平民手里的武器。

这还是黄少天第一次摸到货真价实的枪,上次,他们从进攻的普人的手里抢下一把,还没拆呢,就被眼睛闪得跟恋爱少女般的肖时钦拿了去。黄少天抓着枪,想起书里常见的炸膛和走火,理智起见,还是打算把这玩意摞远点。他不想再被这玩意伤一次了。

而正当他要把枪放回柜子里时,他听见门口粗重的呼吸声,他一扭头,看见押送队的领队撞开门就进来了,有他两个肩膀宽的块头直接堵死了整个门,一双烧得通红的眼睛暴怒地看向黄少天。而且更糟糕的是,他手里提着两柄斧子,斧子上好像还沾了些血红的液体。

“是不是你干的!!!”那人吼道,“去死吧!”

来不及思考,黄少天猛地朝旁边一扑,只听耳侧一声尖锐的呼吸,他回头一扫,发现一把斧头已经插进了那木头抽屉里,并深深卡了进去。好几个选项在他脑子里飞快过了一遍,最后只剩了一个挺糟糕的解答。

他抬起手里的枪,食指扣住扳机,向下压去。

可结果并不像他所想的那样,没有砰一声子弹出膛的炸响,没有飞溅的血水,也没有死亡前的嘶吼……他根本压不下去扳机。

我这辈子和枪就是没缘分是吧?

如果不是领队已经将斧头拔出,黄少天真想好好嘲笑自己一番。

 

 

 

要死了。

这个念头很多次在黄少天心里出现过。在牙疼到撕心裂肺时,在一脚没踩稳,从楼梯上滚下去时,又或者在骨折的瞬间,可这些念头都只是一闪而过,从未像现在这般,在他脑子里一点点膨胀开,占据他所有的思考。

可恶……可恶!这玩意为什么没反应!!

那人又挥舞着斧子劈了下来,黄少天就地一滚,感觉什么东西擦着胳膊过去,火烧火燎的一阵疼。他撑着手边的木柜子站起来,拿起上面一个巴掌大的玩偶,对准那人的头就砸了过去。嘭一声,这东西砸在了那人的脸上,瓦片碎开。领队尖叫了一声,退了几步,似乎被伤到了眼睛,用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侧边还有个小门,黄少天趁机去拉旁边那门,却在压下门把手的瞬间心里一片冰冷。

门是锁的。

在意识到自己毫无退路的瞬间,黄少天竟冷静了下来。

现在的局势很简单,对方手上有武器,有胜于他的身体优势,而他自己还拖着条血流不止的腿,意识早就开始模糊,就算倚着旁边的柜子,他也有些站不住。这情况不论怎么看,都对他没半点好处,而他唯一的胜算就是手上这柄枪,这柄按下去没半点反应的鬼东西。

“哎哟,兄弟,没事吧?砸到你眼睛了?还能不能看到我在哪啊?哎哟我这说话是不是暴露我的位置了啊,我悄悄移一下啊,你就自己猜吧……”

他听见自己在说什么,却有些听不出自己究竟说了什么,黄少天发现这点后甚至有点想笑,可能还真像叶修说的那样,他还真长了两个脑子,一个用来思考说什么,一个用来说做什么。可他毕竟还是笑不出来。领队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血糊住了一只眼睛,而另一只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直直瞪着黄少天,满脸都写满了杀意。

靠啊,这死得也太亏了吧?黄少天心想,到死都不知道这枪到底该怎么用?光看书去了,只知道书里神枪手一枪一个准,到头来,自己好不容易摸到枪,连命都保不住。

他一边想,一边牢牢顶着那胖子,试图找出任何破绽来,可没有。体型差距太大了点,这死胖子光靠体型就堵死了他的去路,更别提手上那柄半人高的斧子。

因为失血,黄少天已经感觉脑子里耳朵作响,五感都在离他远去。无意识中,他伸手攥紧了胸口的项链,那光滑的碎片钳进他的掌心里,一阵阵的钝痛,又将他的意识唤回来了那么一点点。

真是可惜,他没有机会看到和平重归的那一刻了,黄少天想。

但也许他还算得上幸运。那些在战乱中出生的孩子,在死亡的威胁下流亡,又被长辈用仇恨包裹成一枚枚随时能丢出去的炸弹。他上次经过了一个魔法师隐藏的据点,那里的孩子甚至没有名字,只是额头上画着代号,像是一排被人塞满稻草又扎起来的人偶,满心满肺都是对普人的憎恶。

他和那些孩子不一样,哪怕他现在把命吊在悬崖上,在枪林弹雨中为那么点微光而不顾一切,活得狼狈而艰难……至少,他还拥有过回忆。

可能是因为手里正攥着那块碎片,他难以控制地想起叶修。

他想起那个牙痛得辗转难眠的夜晚,他从窗口探出头,看见叶修站在楼下,仰着头,身上落满被树叶切碎的月光。

他想起那个充斥着烟味的书房,火星在叶修唇前一明一暗,黄少天偶尔抬头看向他,会觉得叶修的侧颜还挺耐看。

他还想起与叶修见的最后那一面……这是他最不愿回忆起来的片段,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在他脑海里,叶修说着意义含糊的话,站起身,朝他一步步走来,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了那把手枪。

“枪,你之前不是总说想看看小说里的枪长什么样吗?”与回忆里不同,叶修不再面无表情,而是笑得懒洋洋的,“看好了,这样,上膛,拉开保险,然后——”

……

……拉开保险?

 

 

 

等等,黄少天恍然大悟,不是早有人教他怎么用枪了吗?

拉开保险。

然后——

扣下扳机。

 

 

 

 

 

“砰!!!”

 

 

 

 

 

 

 

 

黄少天意识到自己睡过去时,几乎是弹着蹦起来,结果自己还没什么知觉,恍恍惚惚的,就听到边上一个大叔惊恐地叫嚷着,两下又把他摁回到了地上。黄少天等着瞳孔聚焦,慢慢看清面前是个普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发福的身材,头顶已经有些地中海。黄少天看着他,莫名觉得有点眼熟。

“……你醒了?能听见我说话吗?”那人紧张地问。

“你是……谁?”

“身体感觉怎么样?”那人没有回答,而是问。

什么情况这是……?普人救了他?我是没清醒还是怎么的?

黄少天还被这人压着半边胳膊,没办法起身,只能伸着脖子往腿上看了眼,竟看见一片白花花的绷带,一片血色隐藏在下面,等他意识挪过去,就开始火烧火燎地疼起来。他记得自己昏过去前撕了袍子,胡乱得缠了好几圈来止血,就算他潜力爆发,也绝不可能包扎成这整整齐齐的模样。他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轻微的发烫,但远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你昏迷的时候给你吃了消炎药。”那人解释说,“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但出太多血了,我刚才见到你的同伴了,他去确认撤退安全,马上回来。”

“谢了,您到底是……”

“你小子真记不到我了?”那人说,“之前还来我家吃过饭呢。”

黄少天在脑子的一片混乱思考了两秒,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叶修带他去过的店的老板。

怎么又是这个人?黄少天费解地想,自从他拿回项链后,这世界就绕着弯子让他想起叶修来。他甚至觉得眼皮子有点跳,不知道是什么鬼的预兆。

他刚想说话,就因嗓子刺痛咳了起来,那人掏出个铁壶,给他倒了半杯水,扶他起来,给他放在嘴边,黄少天喝了几小口,便把那杯子推开,问:“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黄少天心想,他不相信概率,更不相信这种小概率事件,垂死关头遇到熟人,还是个本该站在他对立面的熟人。作为一个普人,不给他魔法师补一刀都算好,居然还这样出来照顾他,就算认识也说不过去,到底为什么?

“我们来救那个被押送去死刑的魔法师,没想到遇到了你们。”大叔说,“我兄弟误伤了你,非常对不起,回去我给他断三天粮。”

“等下等下?什么和什么?……你们来救那个魔法师?你们是谁?”黄少天心里更是愕然

“你学长告诉我,如果你问东问西,就把这个给你。”那人说,收起杯子,从口袋里掏出张叠成小块的纸,“他说你看了这个就懂了。”

“学长?什么学长?谁?”

“你不记得了?你梦里还叫他名字来着。”

黄少天脑子里的雾气越来越重,也压根想不起自己梦见过什么。他不解地看了眼大叔,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也跳得更加欢脱,世界都被切成一帧一帧的了。他甚至迟疑了下才接过那张纸,感觉这玩意像是从哪里撕下来的,边角都不整齐。他展开纸,看见一面风格狂野的字迹,看上去就是张稿纸,横着写了几行又翻过来,竖着再写几行,这字太放荡不羁了,黄少天换了四个方向,实在没看懂上面写的什么东西。

“……”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密码吗??

“你拿反了,背面。”大叔说。

黄少天心不在焉地“哦”了声,毫无心理准备地把这纸翻了个面。

信上是一首诗,加一句话,再加一个署名。

在黄少天看到那个署名的瞬间,他感觉像是被一个闷棍狠狠敲在头上。他手忙脚乱地把纸铺平,视线跳回第一行,难以克制地,轻声念了出来。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普希金诗集》?”黄少天踩着椅子,从柜子高处拿下本薄薄的书,“老叶,没看出来啊,你居然看这种书?这和你的气质完全不搭调啊,我看看我看看……”

黄少天看了两首,全是情诗,鸡皮疙瘩应激性地掉了一地。他突然念头一动,咳了两嗓子,给自己换了个音调,声情并茂地朗诵了两句。

“已不会再有那样的月夜,以迷离的光线,穿过幽暗的树林,将静壁……静,静谧?咳,静谧的光辉倾泻,淡淡地,隐约地照出我恋人的美丽——噗。”黄少天笑场了,表示根本念不下去,“卧槽哈哈哈哈哈老叶你平时居然看这种东西?你不会摘抄上面的东西给姑娘写情书吧?哎哎哎老叶看不出来啊你平时还研究这方面?是不是还能提供情书代写服务?”

“可以啊,一百字一两银子,追不到不负责。”叶修说。

“我去,你就把书里的句子抄出来还好意思收一两?话说这里面的诗也太肉麻了现在哪里还有姑娘吃这一套啊。”黄少天不屑。

“这种东西是需要场合的,小同志。”叶修说,“场合对了,你念首打油诗都能成功。”

“靠靠靠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老叶你难道有对象?”黄少天直别扭,拿着书一通乱翻,突然摸到了一个折角的地方,翻过去,诗的标题上还打了个圈,“哎,我去,老叶你原来还真看过这本?这不会是你打算以后拿去写情书的吧?”

“哪篇?”叶修回忆了下,“《我的名字》?那篇的确写得不错。”

黄少天惊了,他没想到叶修居然还真文艺过,出于好奇,他埋下头开始读。短短一首诗,四段,他一眼就扫完了,看完抖了几抖,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开始疯狂嘲笑叶修和他平日画风截然不同的审美,顺带赌叶修凭这水准,绝对告白次次失败,别人连好人卡都懒得发给他……

 

 

黄少天紧紧攥住信封,一遍一遍看着信上那首熟悉的诗,像是猝不及防掉进一个梦境里,感觉不到地面的存在,四肢因失重发麻,狂风在耳边呼啸,世界天旋地转,冲上脑门的血液让他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就那么放任自己坠下去,身体穿过一层一层的红霞,他分不清这是朝霞还是晚霞,只知道这是他那被黑水、死亡和窒息感包围的梦境第一次迎来太阳。

他突然听到一声轻响,窸窸窣窣的动静。他抬起头,发现那大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摸着鼻子背过身去,像是对他说,没事,我不看。

黄少天最后再看了一遍那首诗,紧紧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它会死去

像大海拍击沙堤

发出忧郁的汩汩涛声

 

它会在纪念册的黄页上

留下暗淡的印痕

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

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它有什么意义

它早已被忘记

在新的激烈的风浪里

它不会给你的心灵

带来纯洁、温柔的回忆

 

但是,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

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

并且说,有人在思念我

在世间,我活在一个人的心里”*

 

 

 

 

少天,很高兴能与你再次相逢。

 

 

 

叶修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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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自 普希金《我的名字》

这个知错就改的态度是不是还可以……!()

btw, 存稿正式告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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